盛源綢緞莊在天府成都車馬交匯人流如潮的鬧市路段的赫然崛起,展示著少婦浮萍與馮品先生省時度勢遠矚高瞻的儒商目光和鳳毛麟角不同凡響的迷離手腕。少婦浮萍口若懸河談笑風生地周旋於魚遊燕飛般的人來客往之間和置身在放眼生輝滿目琉璃的綾羅綢緞之中畫龍點睛地按質標價時、盛源籌建時的艱辛怎不令她慰然興歎百感交集……

    少女時期的浮萍,總將“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之類的美談一笑置之;而一踏進人地兩生的天府成都就脫胎換骨洗心革麵似的與書本結下了不解之緣,簡直到了如饑似渴奢書成癖的地步;她時常摟書而眠,常將忙碌剩下的個人時光與書工享。

    那段時光,少婦浮萍時常參與不同人士舉辦的各種活動、無一錯過地聆聽有關《新生活運動》的演講,她不僅暮暮出入於女子夜校和女子讀書會等場所,還突發奇想地接受了耶酥基督的洗禮,甚至出資邀約名門女子創建“天府閨閣茶友會”並任理事長。以上種種,雖然有些雲山霧水不務正業的做派,卻為今天的門庭若市僻下了先路。

    各色綢緞的琳琅滿目、從開張大吉那天起就顧客如雲經久不衰乃至錦上添花與日俱增的財源廣進當然離不開綢莊經理馮品先生的苦心籌謀,盛源籌建的階段、馮品先生靴底抹油袍擺生風地奔走於大江南北的港口碼頭,天府之國的大街小巷尋求買進賣出的經營渠道;迎風送雨早出晚歸發留連在酒館茶樓、飯莊客棧和歌舞升平的燈火斕珊處邀喝請吃出手闊綽地交往達官顯貴和三教九流的人、稱兄道弟油腔滑調的結識南來北往的客。

    風滄滄路漫漫、吾將上下而求索,少婦浮萍在星移鬥轉世事變遷的人生路上沙洗石瀝般地沉澱了悟性獨到的圖存智慧;她一日數次的更衣換妝施粉修容,她說:“觀盡人身衣飾我唯喜旗袍、富麗高雅風采獨秀,旗袍裏麵的女子血肉豐滿春光剔透、能讓迎來送往的的眸子醉昏昏;清晨我穿鮮紅旗袍上綢莊、給趕早前來的顧客一個紅紅火火的好心情,中午我穿綠色旗袍去綢莊、翠綠的微波細浪會給從陽光之下走來的的客人一種涼爽輕快的好心情,入夜我穿銀灰旗袍在綢莊、要將暗淡的光線飄起來,讓眼花燎亂六神無主的顧客既使買心不定也不忍速速離去;萬家燈火時我就穿短袖高衩絲旗袍,令夜來嘉賓在霓紅翻波的臆境裏賞心悅目不枉此行。”

    那個動蕩時期的天府成都光怪陸離妙趣橫生,曇花一現般的新鮮事物色澤紛呈目不暇接、魚燕傳情似的各種新聞和奇談怪論令人耳不厭聽;來自滇中山鄉的少婦浮萍置身於平凡事物卻別有洞天的大都會似乎有些劉姥姥一進大觀園那樣的百般好奇,其實、少婦浮萍天資聰穎,她像劉姥姥一樣裝憨充愣的百般好奇不過是為了招攬那些千般好奇的富婆遺霜和豪門千金來作為她送錢買貨的顧客。

    然而,盛源綢莊生意興隆的登峰造級的時期卻是日寇入侵內憂外患、中國大地飽經蒼桑的動蕩年頭。蘆溝橋事變的一聲炮響,驚醒了國共兩黨弱肉強食的半夜春夢;華北平原的犁民蒼生在日寇鐵蹄下哀鴻遍野的同時,地處偏僻西南的天險成都也是噩耗頻傳人心浮動。那種年頭令街坊市民深感憂思而又充滿新奇的是如潮似流是學生青年和各界人士高舉標語揮舞小旗的遊行隊伍,男女老少成千上萬的人流去了一股又一股,“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的激昂口號唿了一遍又一遍。

    門外的熱鬧場麵令忙於商務的少婦浮萍心馳神往隔窗翹首,馮品見狀、心中搖頭嘴裏調侃:“兩耳別聞窗外事,一心賺好養命錢;當心!最好別把往來如雲的送錢郎給怠慢了。”

    少婦浮萍白了他一眼:“大街之上抗日熱潮群情激奮,你我總不能這樣麻木不仁吧?”

    馮品周圍四顧,舉措詭秘、連摟帶拉地將她挪進內室:“你怎能用嘴說出我們袖手旁觀的事來,你那兩個千金丫頭不是被人哄進去了嗎?告訴你吧、麻木不仁熟視無睹最好,因為這種舉動當今政府是不高興的。”

    少婦浮萍審視著他的麵容:“這可是愛國熱忱,政府沒有理由不高興吧?”

    “你看你真是聰明過份糊塗有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難道熱忱這種東西就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馮品雷厲風行地吻了她一口,手就順著肩胛往下移;“那是在玩打著紅旗反紅旗的猴戲,小日本的侵略當然是一種可恨的野心,而那種反日口號背後的野心卻是反蔣;國共內戰的攘外必先安內和中共的抗日主張都是那些大人物的內心秘密,那種秘密我心中有數但我的嘴上不能說也不想說,因為無論形勢如何變化、我們的秘密就是賺錢。”

    “沒那賊能就別起這賊心。”少婦浮萍從兩腿交匯處拉開他那胡亂之手,幾分不悅幾分迷惘地走到鏡前去修理被他舔花的粉頰;“你嘴上說得輕巧,要是小日寇統戰了中國、我們還上哪兒賺錢去。”

    馮品眉歪眼斜地睃了她一瞥:“頭發不算長見識不算短、你在鳳凰巢時的雄心壯誌哪去了,怎麽說出如此鼠目寸光的話來?這個世界大得狠、你怎麽隻看到一個小小的中國,怎麽忘了你成天使用的化妝品都是外國產的;如果小日本真的不容人、難道我們不會去美國英國法國和德國,如果再年輕十年二十年、我們可以去歐州美州非州和澳州,隻要有能耐有資本、哪裏不可以賺錢生存,哪裏沒有賺不完的錢。”

    少婦浮萍努嘴一笑:“知道、那些地方都知道,可我更知道我是一個中國人。”

    “那不過是一種國籍,”馮品降底聲音加重語氣,“那是皇帝們為割地封疆而發明的一種像廄一樣的棋局工具,其作用是將貴族以下的人們象羊群一樣……”

    “得。”少婦浮萍轉過身去,“我知道你談古論今的學識淵博和放眼世界的目光獨到。可是我的馮品先生,齊珍夫人可是有言在先、她說……”

    “好吧,”馮品打斷她的話,“反正有的是錢,如果你實在想湊那種愛國熱鬧的話、那就花點錢弄個什麽‘愛國女士’或‘愛國商人’之類的美名風光風光;可眼下最主要的是賺錢,有錢就是萬能。”

    “憂國憂民見行動,婦女領袖抵蓉城——為喚醒廣大民眾共舉抗日保國之手,民革主要創始人之一,婦女運動的領袖,畫壇傑出美術家何香凝女士將於本月六日在省府禮堂舉行愛國抗日募捐演講會。界時……”少婦浮萍哼著輕鬆歡快的山歌將自己梳妝得雍容華貴光彩照人之後,再次拿起那張載有特大新聞的報紙美目顧盼;“今天,我非要給這位大名鼎鼎的何先生一個驚喜不可!”

    馮品停下剃須的刀:“看樣子、要是人家給你掛了帥,我就是第二個安鬆。”

    “那是自然。”少婦浮萍兩眼盯著春風得意的文字,“我、當初就說過水往底處流人往高處爬,不喝酒先告醉、你怨不得我的。”

    “去吧去吧,”馮品笑閉一隻眼,“拿上多餘的錢買你的官去吧。”

    少婦浮萍拎起小巧秀麗的荷包,像客人辭行一樣朝他微鞠一躬:“老爺留步。”

    那天,少婦浮萍在募捐現場終於像隻跳出井口的青蛙見足了世麵出夠了風頭,她先是三生有幸地領略了那位風雲女性何香凝的曠世風采。著名愛國女性何香凝氣度高雅儀表非凡,昂然屹立在萬眾觸目的演講台上義憤填膺地指出:“……前些年,日本人就已兇狠殘暴侵占了中國的大片領土,日本鬼子在東北三省燒毀民房、強奸婦女、殘殺生靈,還強迫中國百姓為他們開采中國人自己的地下寶藏,日本人把數不勝數的金礦銀礦銅礦鐵礦、銻礦鉛礦鋅礦鎂礦、錫礦鋶礦和煤礦用火車用輪船源源不斷地東運日本;日本帝國主義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而日本政府居然聲稱采礦乃日本商人所為、與日本政府無關,厚顏無恥的還說什麽地下礦藏屬全人類所有屬采礦人所有而並非哪個國家哪個政府所有。”

    著名愛國女性何香凝雅音朗朗抑揚頓挫:“我唿籲,作為中華兒女的們應該義不容辭地行動起來、出錢出力保家衛國支援抗戰;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為了大好河山不被侵占、為了更多的兄弟姐妹不再受辱,我們戰鬥吧、同胞們!”

    拍痛手掌之餘,少婦浮萍心海翻波地搶在募捐開始時就衝鋒陷陣先聲奪人;當負責募捐的人士展開率先收到的銀行支票宣讀:“狄浮萍,捐贈美金兩千萬”時,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就像少婦浮萍夢中企盼的那樣,著名愛國女性何香凝在一陣又一陣的掌聲裏微微笑著、神采奕奕地朝她走來;她握著山鄉少女狄浮萍的手軟語柔音地說:“謝謝你,狄浮萍女士;抗戰奪迴的歲月會永遠記得你的姓名,能對同胞們說幾句你此時此刻的心裏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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