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喬,喬德邁;論組織關係、我是您的上級,但從年齡來看、您該是我的長輩,從此以後您就叫我小喬吧,好嗎?”年輕人的眼神那麽坦誠、但精力旺盛的表情又那麽嚴謹,像學子拜師眉目情深,又像遊子還家思潮難平……

    歐陽月路僅在片刻之間就對眼前的後生敬佩油然,覺得此人就像多年以前的自己:“如此甚好,可惜那隻能在沒有別人的時候;先洗把腳臉好嗎?小喬。”

    “不急不急,”喬德邁笑容一閃就一本正經,“歐陽同誌,我此番專程到此,是遵照延安社會部的指示、滇中地委的重托,一是摸清狄浮萍慘案的真相,二是審查您和李盛賢兩同誌的近期工作;據內部掌握的情報,狄浮萍慘案均屬您和李盛賢所為;歐陽同誌,希望您本著為黨負責的態度,將該案形成的前因後果向我作出一字不差滴水不漏的匯報。”

    歐陽月路的臉色變了:“我和李盛賢!什麽意思?”喬德邁說:“歐陽同誌、您不要激動,這也是黨對您的負責。”

    歐陽月路伸伸脖子,仿佛要把哢在喉部的東西咽下去:“好,我說;一、我和狄浮萍之間隻有表兄和表妹的關係,二、李盛賢其人我壓根不曾見過。”

    “啊,”喬德邁一愣,“什麽什麽!您沒見過李盛賢?”

    歐陽月路點了點頭,他從喬德邁一反常態啞然失色的臉上、警覺到了一種難以預料的危險已在自己身上潛伏多日。他起身倒了杯高溫始退的磨鍋茶,輕輕遞給喬德邁:“究竟怎麽迴事,小喬?”

    喬德邁接過茶水一飲而盡:“謀事不周,隻恐愛新覺羅危矣。”

    歐陽月路接過空杯:“別急,有話慢慢講。”喬德邁望著再次滿上的茶水搖了搖頭:“李盛賢其人,係十二土司官李懷箭之子,因在重慶大學讀書期間思想進步傾向革命,在一係列學潮運動中表現突出,經詳細的審查和多次的考驗被吸收進了黨的組織,後被送往延安,進入抗日軍政大學深造,之後、分配到滇中地委工作;兩年前因形勢的需要,滇中地委鑒於他在成都搞工運期間的成績斐然,派他迴家鄉開辟祥鹽一帶的農村工作,並指定他與您聯係、協助您的工作,一句話、就是歸您領導;之前,地委不是通知過您嗎?”

    歐陽月路直起傾斜的身軀:“那是怎麽迴事?我根本沒有接到任何通知。後來呢?”

    “後來的事我如何得知?反正地委得到的迴複是‘安全抵家、各切順利’,之後由於形勢多變日理萬機,地委也就疏於關注;直到狄浮萍慘案震驚全國輿論嘩然,延安方麵才指示我等趕赴滇中查明真相; 據地委從秘密渠道了解的情況,問題就出在……歐陽同誌,難道您就沒有聽聞事關狄浮萍慘案的隻言片語?”

    “豈止是聽聞,”歐陽月路憂心忡忡,“此案鬧得這石羊古鎮半月以來總是瀑雨欲來風滿樓的蕭煞景象。不瞞您說,我人在家中坐能知天下事,隻是為了遵守組織紀律、故而沒有擅自行動。”

    “哦,”慢慢點頭的姿態足以表明,喬德邁對歐陽月路的言行是比較讚賞的;“來了不少便衣是吧?怪不得我一進街道就拖上了尾巴”

    “啊!”正給茶壺衝水的歐陽月路抬起頭來,“您被跟蹤了?”

    “沒有事的。”喬德邁非常輕鬆地笑了笑,“我大搖大擺的進來就大搖大擺的出去,反正我的頭上又沒寫著共字,要不為了您這裏的長治久安,就算出點麻煩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因為這是國共合作時期;歐陽同誌,知道是哪條船上的人嗎?”

    歐陽月路輕聲細語:“內線透出消息說,這夥人是來自重慶的軍統特務,頭目姓刁,是位非常年輕而又十分強幹的男子;消息還說,這是一群久經考驗的諜海精英,曾在上海武漢等地破獲過數不勝數的日特案件。”

    “來頭不小啊,看來一場血腥彌漫的戰事不可避免。”喬德邁眼望窗外心事重重,“這究竟是誰捅的這禍國殃民的馬蜂窩,這是膽大能包的天嗎?歐陽同誌,您剛才說您跟狄浮萍之間……”

    “這是不堪迴首的陳年舊事了。”歐陽月路笑笑,給年輕人遞上色香味濃的茶;“實不相瞞,這狄浮萍不僅是我的表妹,而且還是我情懷初開時的戀人;她是我大姑的女兒,若是沒有後來的功成名就,無非是個天資聰穎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已;就為自小喜歡綾羅綢緞,加之我姑父的愛財如命而高攀了鳳凰巢的巢主安鬆。當然,表妹浮萍對安鬆的以身相許是出於對錦衣玉食的迷戀,而姑父狄霸山不惜一切地將掌上明珠委身下嫁當時已年近半百的安鬆則是為了得到百草嶺一帶的千畝草場;哎!我當時成天借酒澆愁萬念俱恢,一氣之下遠走他鄉四處飄泊;也許應了因禍得福那句俗話,我因此接觸了進步思想並參加了革命。”

    喬德邁目若燦星地望著銀絲初上的歐陽月路,對他的人生曆程傾心靜聽如同身受:“有句名言曾這樣說過,幸福的人都大致相同、而不幸的人則各有各的不幸。歐陽同誌,您能在絕望之時走上革命的道路,這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我能體會您對寶貴的信仰是如何的珍惜,真的。隻是……”

    “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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