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騙他的人,都得死。

    負清寒的手指在一寸一寸收緊,力道之大讓言傷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像是被鐵箍緊緊箍住,即便是努力的張嘴,也毫無掙脫之力。

    他歪歪頭,像是饒有興致,殘酷的欣賞著眼前少女用盡全力掙紮的樣子。深黑色鑲著繁複金邊的衣袖紋絲不動,她用盡全力的掙紮對於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如同再厲害的螞蟻也撼動不了一棵千年古樹。

    言傷喉嚨中發出絕望的嘶啞呻.吟聲,她能感覺到他是真的想殺了他,對待欺騙了他的人,他絲毫也沒有打算手下留情或是在最後一刻停下的打算。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生命一點一點的逐漸流失,再不想辦法,她會第一次,在剛見到任務對象的時候便死在任務對象的手下。

    言傷將心一橫,伸出已經爆出青筋的手指,向他的胸前使勁探了過去。

    如她所料,負清寒將眼睛危險一眯,快速退了一步躲開她的手,冰涼手指也自然而然從她的頸子上挪開。她跌坐在地上大聲咳嗽著,張大嘴巴急促唿吸,而他則用泛著冷青的纖長手指護在胸口,冷硬粗啞嗓音裏繃著一絲波動。

    “誰教你的?”

    言傷沒有迴答她的話,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怨氣,如同剛複活時那樣,濃烈得幾乎要顯現在空氣中。她咬著自己的嘴唇,癱坐在地上向後挪動了一些,硬繃著不肯讓他聽出她嗓音裏的害怕:“沒有人教我,我什麽不知道……我隻是被夫人買進府裏從小伺候她的丫鬟清笛,方才那樣,隻是為了保命。”

    負清寒微微眯眼,金紅眼眸中殺氣盡褪,隻殘留著森冷。他慢慢走到她的麵前,彎下.身子,冰涼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硬逼著她抬起頭來。

    言傷視線所及處是一片深黑,他穿著深黑色衣衫,袖口衣擺都鑲著花紋繁複的金邊,脖頸處被遮得嚴嚴實實,這種禁.欲的打扮越發顯得他的膚色蒼白中帶著微微青色,與正常人完全不同。

    他彎起嘴角,捏著她的下巴笑得魅人而殘酷,如懸崖之上的毒草,看起來翠綠水靈富有生命力,真正吞下腹去卻會泌出滑膩汁液,教人蝕骨斷腸。

    “你在裝傻。”他說著收緊了捏著言傷下巴的手,聲音寒洌如崖頂之風,唇角卻保持著微微上揚:“如果我問的問題你不願意迴答,那麽你就去死吧。”說著帶著寒意的手指從下巴一寸寸,如同感受上好的絲綢,滑到了她的脖頸上,引得她渾身一顫。

    見他眸中殺意又起,言傷咬咬牙,在他收緊手指之前開口:“我說,別殺我!”

    此刻他高高在上,她跌坐在地,她根本不可能在碰到他的胸口,一旦他下狠手要殺她,她便再無生還的可能。

    忠於主子,隱瞞主子的陰險行徑,使得負清寒以為杜茶梅並不知道他的弱點而輕視了她,最後因為輕敵被男主角齊子河刺中胸口而死,這樣的忠實丫鬟她做不了。

    她隻是來拯救負清寒的,自己的性命和他的性命比什麽都重要。

    她隻能仰起頭,深吸口氣看著他,將原著小說中杜茶梅教給清笛的話全數供出。

    “是夫人,是她告訴我你是個活死人。”脖子上的手指還未離開,負清寒偏偏腦袋笑得好看,言傷隻能閉上眼不去看他令人心驚的笑容,自顧自說下去,“夫人查閱古籍,知道活死人的複生是怨氣所致,複生以後再不會受傷,但生前所受的傷卻毫無痊愈的可能性,所以那裏是活死人的弱點。她告訴我你生前胸口和脖子上有受過傷,一旦被活人攻擊,你便極有可能立刻死掉,化為齏粉。”

    她一說完他便放開了她的脖子,直起身子,連低頭看她一眼也沒有,隻是慢慢轉過身,將一隻手若有所思放在自己的脖頸處,那裏曾經被冰涼的利劍狠狠刺穿。

    她輕唿出口氣,全身冰涼的活死人對熱氣似乎格外敏感,他一下子又轉迴過身來,如同提著低.賤的奴隸般提起她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提起來,眯起眼與她對視。

    “你難道真的以為,知道了我的弱點就能殺死我?”

    冰涼嘶啞的聲音裏毫無感情,他的手離她的脖子很近,她明白他在等著她的迴答,隻要一句話沒說對,他便可以立刻結果掉她的生命。

    言傷努力咽下一口氣,逼迫自己同他對視:“我知道自己殺不了你。”

    “既然明白,還聽她的話來到我的身邊,你已經愚蠢得讓我不屑用自己的手去殺你。”

    低啞高傲的冷哼,似是完美情人鬧脾氣時使的小性子。

    言傷卻依舊是看著他,營造出自己此刻十分冷靜的假象:“夫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將我撿迴家,養我到現在。無論她讓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願,就算是讓我來送死,我也是死得其所,毫無怨言。”

    說完這句話言傷的身軀便“啪”一聲再次墜地,負清寒微微啟唇,毫不猶豫的鬆開了她的衣領。

    他勾唇低眉打量著跌坐在地上神色鎮定的少女,她有一頭烏黑長發,卻並未盛裝打扮,而是刻意梳成了杜弱溪往日發型妄想瞞過他的眼睛。三千青絲披散肩頭,兩鬢青絲綰在耳後,額頭一點淺色花黃,腦後一枝清雅木簪。因為長相隻能算中等偏上,即便是模仿了杜弱溪的打扮,少女此刻也絲毫沒有半分傾國傾城的姿色,隻是那兩片倔強抿起強裝鎮定的唇,才讓她顯得與大街上同齡少女有那麽一點點的不一樣。

    言傷維持著這樣的表情,任負清寒冰棱般目光在她身上肆意遊弋。

    她等著他給她的最後結果,然後她才能進行下一步的打算。

    “你現在的樣子果然是太愚蠢了。”他說話的同時周身邪氣彌漫,讓她心中大跳,但他的嗓音卻是輕柔憐惜的,就像是對待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本來打算滿足你的願望將你殺掉,但是看你活著卻沒有辦法報答恩人的愚蠢樣子,實在比直接掐斷你的脖子有意思許多,所以我今日不打算殺掉你了。”

    言傷下意識鬆口氣,她知道,自己方才說過的話與他七十年前說的話幾乎毫無分別,他會想起小時候的自己。這之後他對她即便是不會手下留情,卻也不會痛下狠手。

    一個人心中受了傷,傷到能吸收屍體怨氣活過來的地步,說明這個人將傷他的人看得太重。他自己受過那樣的傷,現在遇到和他相似的人,他一定很想將她的想法扭轉過來,不去重蹈自己的覆轍。

    見她鬆氣,他唇角漫上冷笑,漫不經心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怎麽,想到可以活下去,可以找機會殺了我去報恩,心裏覺得很是慶幸?”

    言傷心中一驚,明白他開始試探自己的想法。若她還是原來那個忠心丫鬟清笛,此刻一定會倔強的不肯改變想法,然而她現在是個龍套拯救者,識時務者為俊傑,對她來說,讓他能接受她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的麵前低下頭去。

    言傷仰頭平靜直視著他:“我不會再想辦法殺你。”

    “怎麽?”

    “我欠夫人的一條命,在她讓我代替小姐被你抓走的時候,就已經還清了。”

    他未能還清“恩情”,他被人欺騙,她便代替他看清楚,代替他去冷靜判斷,果敢決斷。

    斬斷與杜茶梅的一切聯係,她才能完全的被他接納。

    如她所料,他似有觸動,慢慢在她的麵前蹲了下來,直到能危險的眯起眼睛,與她平視。

    “不想殺掉我了?”

    “是。”

    “恩情報完了?”

    “是。”

    他慢慢的揚起唇角,似乎一下子心情大好起來。伸出蒼白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帶得渾身虛軟的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撲進他冰涼得接近刺骨的懷中,嗅到他身上仿佛帶著腐朽的雨水氣味。

    這是言傷第一次接觸到負清寒的體溫,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前,卻聽不到他的心跳,她的手腕挨著他的手腕,卻感受不到他的脈搏。

    活死人,全身的血液早已凝固,沒有心跳,也沒有脈搏。

    除了會動會笑,負清寒早與死人無異。

    他動作緩慢,像是極愛惜的撫弄著她的一頭黑發,聲音分明還是枯澀難聽,卻因為嗓音裏那絲笑意而變得妖異醉人。

    “怎麽辦呢,你的恩報完了,我的仇卻還早著。”

    言傷乖巧的被他抱在懷中,一動不動道:“那便繼續報仇。”

    他似是一愣,片刻後笑聲更肆無忌憚,撫弄她頭發的力道更輕了,竟讓她產生了一種他其實很孤獨的錯覺:“你可真有意思,前一刻還在為她賣命,下一刻就毫不猶豫讓我找她報仇。”說著動作一停,將她從懷中拉出來,低下頭湊近她的臉,直視著她的眼睛,“我現在不僅不想殺你,而且,還想讓你看著我報仇成功,和杜茶梅的女兒洞房花燭。”

    言傷沉溺在他金紅色眼眸醉人的狂熱裏,沉默著。

    下一刻,他伸出冰雪般蒼白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摩挲著她的嘴唇,嘶啞含笑的聲音迴蕩在她的耳邊。

    “你可知道,為什麽杜茶梅接近耄耋之年,卻有一個十六歲的女兒?”

    “……我不知道。”

    他慢條斯理摩挲著她未塗胭脂的嘴唇,唇畔笑意更加迷人,眸中狂熱加劇幾分:“那是因為,我要杜茶梅看著自己的女兒容貌不變,自己卻衰老得像根老木頭。她整日尋醫問藥想長生不老,看著自己女兒那張年輕的臉,一定很痛苦。所以,我在杜弱溪十六歲那年對她做了一些事情……”

    他俯身,金紅色眼眸貼近她的眼睛,讓她的視線裏隻有他的眸色,嗓音澀啞迷人。

    “你知道,我對她做了什麽樣的事情麽?”

    言傷頓了頓,目不轉睛看著那抹金紅色,義無反顧的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他危險的眯了眯眼睛,眼中狂熱笑意更深,摩挲著她唇瓣的冰涼手指緩緩移開,滑落在她的脖頸之上。

    “有趣的丫鬟,讓我來告訴你。”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兩片冰冷柔軟的東西,似輕薄的雪花,落在她心甘情願微微開啟的唇瓣上,一股冰涼冷怨的氣息吹入她的口中,深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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