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多日,淩止水和言傷都在偏僻的山路中走著。

    本來他們並不往十分偏僻的地方走,因為言傷的腳與淩止水的傷都需要包紮。但有一日,兩人走進一道城門時,看到了城門上貼的兩張畫像。

    一張畫著臉頰清瘦下巴尖削的少女,另一張畫著個蓬頭垢麵的男子。

    兩人躲在了一旁,正看到畫像旁邊有專人將鑼敲得哐當哐當響,指著那畫像向進城出城的人解釋。

    “這個男的叫淩止水,二十年前親手殺了自己全家,滅了自己家族。現在他逃出來了。”又指著少女的畫像,“這個女的,叫於寸心,是霸雲山莊於莊主的不肖女,與淩止水互相勾結,幫助他從霸雲山莊逃脫。如若見到這兩個人都要盡快向朝廷和霸雲山莊匯報,如果匯報不及時,也許又會多添上幾個亡魂。”

    於霸雲已經發現了他們沒有死在那場大火中,事情本就棘手,現在更是變成了一團亂麻,似乎再也理不清。

    百姓們交頭接耳,發出嘖嘖聲。

    言傷轉頭看向淩止水,隻見他表情猙獰望著那兩張畫像,眸光似要燒起來般。手指緊緊扣著手中匕首,像是把匕首當做了於霸雲。

    言傷張了張嘴,剛要叫出“淩大哥”來,看了看四周百姓,便悄悄拉了拉他的手。

    “大哥,我們走吧。”

    咬緊牙關的男子望過來,神色陰冷。

    “大哥,現在我們走了,早晚有一天,我們能光明正大站在這裏的。”

    對上她擔心懇求的目光,淩止水覺得胸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劇烈翻湧,燙得像火一樣,報仇的渴望折磨得他簡直就快要瘋了。

    將牙齒咬了又咬,他收迴可怕的神色,終是隱忍下來。

    淩止水在牢中待了二十年,對外麵的事物早已陌生。而於寸心則是從小就被困在霸雲山莊裏,對外麵的事物從來就不熟悉。

    兩人一路上躲躲閃閃磕磕絆絆,終於是離開了人多的官道,走進了鮮有人煙經過的山裏。

    言傷腳上的血泡從來就沒有好過,但她還是堅持著在走路。

    淩止水未曾開口說要背她,她便不能開口要求。

    本來帶上她已經是很累贅的一件事情了,如果她再開口要求他背他,給他添更多的麻煩,那麽難保他不會在某個地方,將她丟下。

    每日裏兩人都要走很長時間的路,從樹梢現出一絲魚肚白一直走到暮靄黃昏。每一次淩止水不說要停下來,言傷絕對不開口說要休息。

    她完成的任務已經太多了,雖然每一次都失去了記憶,但她知道自己肯定經曆過更苦更累的事情。總有一件事情,是每個人都經曆過的,讓你覺得不能更糟糕的事情了。但下一次,你總會經曆比這更糟糕的一件事情。

    自從在城門口見到畫像之後,淩止水本來便生硬的表情變得更生硬。很多時候,言傷都覺得他的眼神是空洞的,仿佛在迴憶著什麽事情,但因為迴憶得太多,已經失去了麵對它該有的一切態度。

    她腳上穿著一雙他從樵夫手裏搶來的男鞋,每日裏帶著傷跟他走路,腳上的血泡已經紅腫潰爛得化膿,但他從來不知道。

    並不是他故意忽視她,而是他早已習慣了身邊沒有人。

    隻有當他摘野果的時候,才會反應過來,原來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少女。這個少女跟著他,逃離了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一路顛沛流離。

    這一天晚上,樹旁篝火燃燒。他看著麵黃肌瘦的少女,聲音因為長久未開口說話而沙啞的不像話。

    “於姑娘……”

    “叫我寸心!”

    “於姑娘,你有什麽地方想去的麽?”他堅持叫她於姑娘,仿佛那天從洞穴裏逃出來的時候,脫口叫出她名字的不是他。

    “我隻想跟著你,去哪裏都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

    淩止水伸出大手,撿了根樹枝撥弄了幾下篝火。他不止一次這樣問過她,但他每一次的迴答都叫他沒有辦法接下去。

    是他將她帶出來,他本來是應當將她帶在身邊的。然而他是淩止水,是身負血海深仇的淩止水,帶著這樣一個少女在身邊,對她來說並不是件好事。

    “淩大哥,你總問我想去哪裏。”她的臉龐在火焰映照下紅彤彤的,有了幾分活力,“但你從沒告訴我,你到底想去哪裏呢。”

    “這個你不必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想說,反正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她語氣仍舊活潑著,手指卻默默揉了揉眼睛。下一秒他便將她的手從眼睛上拿下來,皺起眉頭看著她。

    “莫哭。”

    她吸了口氣,將眼淚硬生生收了迴去。

    “不哭不哭,我知道你見不得女孩子哭。是我不好,總是試圖從你身上打聽些什麽,明明不是什麽親密的關係……”

    說著又伸手揉了揉眼睛,他將目光轉開。

    “我要去找師父。”

    “……師父?”

    他點點頭,不想再說什麽。但她一直盯著他,似乎在等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手指默默握緊手上匕首:“我十六歲那年,遇上師父。他教我武功,給我秘籍,所以我才能有這一身武藝……”

    “所以你才會被於霸雲盯上的,”

    她打斷他的話,拉過他的手來抱在懷裏用臉頰蹭了蹭,聲音極憐惜:“要是你沒學武功該有多好,你不會被於霸雲盯上,你可以變成大俠,娶妻生子,快樂的度過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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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似乎很害怕冷。這十多日在山中睡覺時,總是在半夜冷醒過來鑽進他的懷裏。他將衣服脫給她,將她移到一旁,但過不了多久,她又會躺迴他的身邊,將他的手臂緊緊抱在懷裏。這樣反複數次,他隻能任她抱著他的手臂入眠。有時她抱住他的腰,他也毫無辦法。

    是以當少女再突然抱住他的手臂,他已經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了。

    “不過現在這樣也沒關係。”她將頭埋進他的懷裏,依戀的摟住他的腰,“等到報完仇,你依舊可以當你的大俠。”

    大俠?

    那是多少年前的夢,他已經記不清了。

    每個練武的少年心裏總有一個大俠夢,他也不意外。當年的少年意氣風發,尚且抵不過江湖人心黑暗,更何況現在身中寒毒,已經是半個廢人的他。

    “我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今生注定隻能是個魔頭了。”

    他開口這樣說著,並不是在抱怨,隻是想告訴少女,他這輩子都隻能是個魔頭,不可能成為每個少女都愛慕的大俠。

    但她的頭依舊緊緊靠在他的胸前,連動都沒有動上一下。

    “那也沒關係。”少女的聲音低下來,仿佛帶著些傷痛和不忍,“世人都不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你就當你的大魔頭吧。你是世人眼裏的大魔頭,是我一個人的大俠!”

    她說話的時候唿吸很重,吐息微微拂過他的胸膛,叫他的胸膛那一塊都暖了起來,心也跳得厲害。

    但待她的唿吸平穩下來,確認她沒有哭,他緩緩地,將她從懷裏拉出來。

    他的心不該是暖的,那一塊應該冰冷沒有溫度才對。

    少女張大眼睛看著他,隻見他慢慢站起身來,脫下自己的衣裳丟給她。

    “我去附近看看,你就在這裏安歇一夜。”

    “我怕!”

    “這附近沒有野獸,莫怕……”

    “我不是怕野獸,我是怕你走!”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是猛然一跳。暗淡的夜色裏,少女看著他,眼角含著淚。她總是在哭,明明是比誰都堅強的人,但在他的麵前卻總是淚水漣漣。

    “你別走,我腳疼……”

    淩止水一時有些發怔,隻能眼睜睜看著少女咬著唇脫下鞋,露出滿是血泡已經化膿的腳。

    “你看,你若執意要走,我是絕不可能追得上你的。”

    即使心中下定了怎樣的決心,在她隱忍的目光下都化作了浮雲。

    他快步走迴去,單腿跪在她的麵前,握起她的腳。

    “……為什麽忍著不說。”

    言傷被他語氣裏的沉重嚇到了,來不及迴話突覺腳上一疼,原來他已經用力的將那些化膿的地方擠出來。

    那樣惡心可怖布滿傷口的腳,正被他熾熱的大手緊緊握在手中。

    她忽然輕輕的笑了。

    “淩大哥,你碰了我的腳。書上說除了夫君,女子的腳是不能給其他男子看的。”

    他的手一頓,動作卻並未停下。她又笑了幾聲,身體隨著笑輕輕動了動,被他低斥了一聲“莫動”後,仍舊不死心的繼續追問,聲音裏滿滿是期待。

    “淩大哥,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麽,不能夠迴答我麽?”

    淩止水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將她腳上的傷口處理完畢,又去打了清水來將傷口洗淨。隨後他從她身旁拿迴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接著伸出大手,第一次,主動將她摟進懷裏。

    夜月低垂,星光黯淡。

    高大男子摟緊懷中嬌小身軀,低低開口。

    “於姑娘,淩某已有未婚妻。”

    那一刻,懷裏的少女猛然抖了抖。天上的星光似乎更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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