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城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夜半不可到薄家,薄家少爺美如花。”

    成年人聽到這樣的話或許早已退避三舍。一個男子貌美如花,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是什麽好事情。然而小孩子卻不會想那麽多,小孩子聽到什麽東西好看,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去看一眼。

    故而這樣的話阻止得了大人止步於薄家,卻阻止不了小孩子。

    “阿雪,我們真的要去看麽?”剃著光頭的小男孩兒春生摸摸自己的頭,有些吞吞吐吐,“我娘親說那裏麵住著會吃人的妖怪呢……”

    “你娘親真沒見識!”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梳著兩個小辮子,她玩弄著辮子,神秘的笑了笑,“我娘親就不一樣了,我娘親說這世界上是沒有妖怪的。”

    “那……那你娘親答應讓你去看薄家少爺了?”

    “當然沒有啊!”阿雪一拳砸在春生頭上,痛得他哎呦叫了一聲。

    “要是我娘親答應了,我還用得著偷偷摸摸的麽?呆瓜!”

    “那……那那那咱們……”

    “少廢話。你不去我以後都不理你了,你就說你去不去?”

    “去!”

    黃昏時分,兩個小小的身影從狗洞鑽進了薄家後院。

    “阿雪……我害怕……”

    “跟在我後邊兒!我會保護你的!”

    薄家太大,兩個孩子一路竊竊私語,還要不時躲過巡夜的家仆,這一折騰竟是折騰到了半夜,一輪蒼白的月亮升上天空。

    “阿,阿雪……”

    “噓……”阿雪抓住身後人的手,趴在一扇刻著繁複花紋的窗前向裏看去,“呆瓜你來看,裏麵有人在洗澡……”

    “阿雪!我娘親說女孩子是不能偷看別人洗澡的!”

    “少廢話,快過來看!”

    “……”

    春生最終拗不過阿雪,終於踮起腳,扭扭捏捏屏著唿吸向裏看去。

    隻這一眼,春生覺得鼻中一熱。

    深紫色的布簾,豔麗的擺設。

    霧氣氤氳,薄紗輕掩下,是一個黃色的大浴桶,水麵撒滿玫瑰花瓣。豔色花瓣之中,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柔順青絲披散在肩頭,越發襯得沐浴之人膚如細瓷。隻見浴桶中的人伸出纖纖玉指,細細梳理著肩上頭發,似是思及歡愉之事,他抬眸緩緩地露出一個笑來,眼波流轉,薄唇輕抿之間竟是風情萬種,勾魂奪魄。

    “嘩啦”,春生隻覺得腦中一空,兩管鼻血就這麽湧了出來。

    “你!”阿雪瞪圓雙眼,顧及到現在情景又壓低聲音,狠狠用手指點了點春生的頭,“你這個沒用的呆瓜,看到個男子沐浴竟然也會流鼻血!”

    春生麵紅耳赤,然而不等他辯解,一隻木質水瓢已是從窗裏飛了出來。

    “誰?”這聲音卻不似男子外表一般嬌柔,低沉幹淨中透露出威脅的意思。

    “快跑!”

    兩個小孩子拉著手落荒而逃,一路上卻是沒有任何人阻擋他們。兩人順利的原路返迴,從狗洞中狼狽地逃出。

    隻是第二日兩個人心虛的再來到那處狗洞時,卻發現狗洞已經被人堵上了。

    嚴實得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三月春花漸次起。

    梓城以賣花為業,這時節正是忙碌的時候。能在這時候清閑下來春遊品茶的除卻達官貴人,似乎便隻剩收購鮮花的花商與薄家少爺。

    之所以不把薄家少爺歸到達官貴人與花商裏,是因為他兩者都不屬於。

    薄家少爺是在一年前突然來到梓城的,來時花車開路,錦緞鋪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身為男子的他竟然穿著女子衣服,濃妝豔抹,比萬花樓花魁還要美豔上三分。

    來梓城一年,未見他做過什麽營生手段,隻是每日裏調脂弄粉,聽曲賦詞。除此之外他的閑暇時間都獻給了劉家二公子。

    是的。同為男子,薄家少爺愛慕於劉家二公子,而劉家二公子也並未表現出推拒之意。兩人時常乘同一輛花車出遊,有時甚至同吃同住。

    兩人的關係在梓城眾人皆知。一段時間的沸沸揚揚之後,梓城的人們都已習慣於見到兩人出雙入對。是以當人們看到薄家少爺未乘花車未帶家眷,一個人失魂落魄走在街道上時,都竊竊私語起來。

    薄半夜蹙起兩道畫得漂亮的眉,左右打量一番,為了躲避行人目光終於踏進一家名為“流煙閣”的胭脂店。

    “你來了?”坐在櫃台之後手裏捧著書的女子抬起頭來。話語中波瀾不驚,雲淡風輕,仿佛對他的到來見慣不怪。

    薄半夜輕哼一聲算是迴答,在一旁藤椅上坐下來。深紫色衣裙拖在地上,沾染了滿滿灰塵。他瞥見,又是輕哼一聲:“言老板似乎不怎麽勤快,每一次來這裏,總是要染得一身灰。”

    “你自己喜歡來這裏沾這一身灰,我也拿你沒有法子。”她說著站起來,將一杯茶遞到他的麵前,“沒有好茶,自己曬的荷葉,清熱纖體。”

    薄半夜將那杯清涼的茶水放到鼻尖嗅了嗅,入鼻盡是荷葉清香。淺嚐一口,隻覺得身心舒暢。

    “如何?”

    薄半夜挑眉,將茶杯推至一邊口是心非道:“一般。”

    “也罷。”她歎著繼續翻動書頁,“除卻劉璋奉上的茶,在你的口中大約什麽名茶都是一般。”

    聽到那名字,薄半夜的眉尖又是一簇。思忖半天,他抬手撫弄自己即使極力掩飾也依舊明顯的男子喉結。

    “言老板,你可有靈藥將我變作女子?”

    她翻書的動作一頓:“怎的,劉璋要你變成一個女子?”

    “不是他要我變成女子,隻是我必定得變成一個女子,才可以同他真正在一起。”

    “為了同他在一起,你連男兒身都要拋棄?”

    薄半夜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冷笑起來,一雙暗光流轉的眸子看著女子的臉:“為了同他在一起我拋棄家人背井離鄉,違反世俗罔顧綱常,連女子衣裳都穿了,女子舉止都學了。再進一步,為他真正變成一個女子又有何難?”

    “我沒有這本事。”

    “你有!”

    女子卻是眸光一閃,低了頭不再說話。

    薄半夜似乎也習慣了她的突然沉默,一口飲盡杯中茶水,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言老板,若是有了法子可直接來找我,隨時恭候大駕。”

    薄半夜走了許久,言傷終於從書本裏抬起頭來,目光清明的望著門外朗朗青天。

    這世上每個人癡情的方式不同,一千個人便有一千種愛人的方式。作為這本小說裏的悲劇龍套,薄半夜癡情的方式便是為心愛之人付出一切。

    奈何他愛上的劉璋本是個女子,聰慧冷靜,理智隱忍,為了家中生計硬生生以男子身份示人十八載。

    他以為她是個男子,但他還是義無返顧的愛上了。

    劉璋在被薄半夜表白之後本想拒絕,不成想薄半夜竟然以她家中爹娘來威脅她。他的確有本事滅她全家,於是她隻能強顏歡笑留在薄半夜身邊。

    隻是她再怎樣善於偽裝,沒有感情終歸是沒有感情,她的每一個勉強的笑容都像是劃在薄半夜心上的刀子。

    他為她穿女裝,模仿女子說話,學習女子舉止,她都隻覺得沉重,沒有絲毫感動。每一次他想親近她,她都會以死相逼。

    這樣的龍套一開始就是阻礙女主角投向男主角懷抱的絆腳石。是以小說的開頭,男主角李弦出場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來了個英雄救美,結果了薄半夜的生命。

    薄半夜到最後都是微笑著死去的。

    不必再受兩個人都是男子的世俗束縛,不必再看著心愛之人在他身旁隱忍的表情,也不必再思考著穿什麽樣的女子衣衫能吸引他的目光。

    言傷算了算時間,驚覺現在已是三月末。

    身為太子的李弦是在五月初忍無可忍殺掉他的。她若要安排一些事情,已經隻剩下一個月了。

    次日言傷並未開店,而是直接來到了薄府。

    “勞煩通報一下,我要見你家少爺。”

    看門的護院見過言傷,知道她同少爺是舊識,但護院的臉上仍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言老板,現在劉公子也在……”

    言傷立時便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將一錠銀子塞進他的手心裏:“劉公子在更好,我找劉公子也有些事情。”

    “既然言老板這樣說……”護院偷瞥一眼手心裏的銀子,滿臉堆笑,“那我便放您進去吧。”

    進了薄府,言傷輕車熟路摸到了薄半夜的房間門口。

    “阿璋的發越發柔順了。”

    “多謝薄公子讚譽。”

    房間裏麵傳出斷斷續續的對話聲。薄半夜收起平日裏低沉的男子嗓音,故意放尖自己的聲音,不陰不陽的聲音聽起來極其刺耳。

    言傷湊近門口,從門縫裏能隱隱約約看到裏邊情景。

    一個穿著男裝的單薄身影坐在鏡子前,鬱鬱寡歡。薄半夜站在她的身後拿了桃木梳為她梳發,麵對著一張並不開心的臉竟仍是嘴角含笑。

    情之一字,叫人委屈至此。

    言傷這麽想罷,再抬起頭向裏看去時已變成了薄半夜坐在鏡子前,劉璋靜靜站在他的身後似一個木頭人,薄半夜卻是含著甜蜜的笑偏了偏頭,將桃木梳遞向身後的人。

    “阿璋,現在換你為我綰發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穿之即使你是龍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圈圈圈圈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圈圈圈圈醬並收藏快穿之即使你是龍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