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房間裏反倒安靜下來。直到顏音迴到原位,才漸漸又熱鬧起來。葉司忻走過去點歌,編劇a輕輕拍了她一下,又歎口氣。

    她感到奇怪,“怎麽了?”

    “你唱的這歌太悲了,我好難過啊。”

    “……有這麽誇張嗎?我覺得還好吧。”

    “歌詞有點吧。你又唱得那麽投入,各種原因綜合吧。”

    “難道……剛才這麽安靜就是因為這歌?”

    “我不知道他們,反正我是因為這個。”

    “……”

    雖說她自己也感慨了幾分過去,可沒想過感染別人啊。顏音默了一陣,不再想他,那邊葉司忻已經開始唱了。

    隻唱了開頭一句,顏音便愣住了。並非因為對方唱的多好——事實上她一早知道葉司忻唱功不錯。純粹是因為他點的這首歌——《為你鍾情》。

    顏音喜歡聽老歌,播放列表裏存的永遠是好多年前的歌。新歌往往聽過一兩遍就膩了。這首《為你鍾情》可以說是她列表裏生命力最持久的一首。從學生時代至今,她即便不會頻頻聽,卻總舍不得刪去。

    ——為你鍾情,傾我至誠。

    ——對我講一聲終於肯接受,以後同用我的姓。

    兩個人,需要多濃厚的情誼,願意彼此交換姓氏,從此交纏一生,永不分離。

    顏音是言情小說作者,她寫過性格迥然不同的情侶,寫過身份地位差距極大的,也寫過門當戶對男才女貌的。在小說中,她總願意給予他們圓滿的結局,隻因她深知現實並不易美滿。

    葉司忻的聲音與哥哥並不像,相似的是令人心醉的深情。除了歌聲,房間裏再無其他聲音。所有人都默默地聽著,顏音坐在人群中間,望著站在中間的葉司忻的背影,微微出神。當唱到最後一句“用那真心癡愛來作證”時,葉司忻忽然緩緩地轉過了身,顏音聽見旁邊的女生輕輕抽了口氣。有那麽一瞬間,閃爍的燈光從葉司忻臉上掠過,她似乎看見了那人眼中的自己。

    如果說顏音造成的短暫沉默是因為悲傷,那葉司忻所帶來的便全然是癡心的陶醉了。待他坐迴到位子上時,眾人都還未能平複。編劇a死死攥住她的衣角,說:“天呐,我快要窒息了——”

    顏音不由想起哥哥的另一首歌,《儂本多情》。它的第一句是——

    情愛就好像一串夢,夢醒了一切亦空。

    走廊中不時能聽到各種鬼哭狼嚎的歌聲,顏音忍住捂耳朵的衝動,快步往洗手間走去。出來後卻並不想立刻迴包廂,但也不知道做什麽,隻好靠著牆壁發呆。直到視線中出現一雙黑色鋥亮的皮鞋。

    顏音抬頭。

    這次,她反倒真的平靜了,仿佛不久前渾身僵硬的人並不是她。

    “嗨。”她扯了扯嘴角,雖然心知一定難看極了。

    “好久不見,阿音。”

    她決定不勉強自己笑了,愛咋地咋地,“好久不見,江寧平。”

    江寧平有一對雙眼皮極深的眼睛,這令他的眼睛看起來十分大而亮。見到這個人,第一眼總會注意到他的眼睛,再往深了,便很容易被吸引了。曾經的顏音就是這樣被吸引的。

    “最近好嗎?”他問。

    “嗯,挺好。”她點頭。真是蒼白無力的對話,她想。

    “我找了你很久,可是你換了號碼,許愛也是。我問了許多人他們都不知道你在哪裏。”

    顏音到此刻才終於抬起頭,目光複雜地注視著麵前的人。門口匆匆一瞥,並不能夠讓她看清對方模樣。如今,時隔五年,江寧平再次站在了她的麵前。顏音發現,他仍舊未變。而記憶中他的樣子,原以為已忘掉,其實不然。這人早已深入她的骨髓,如影隨形。但是,你以為那是愛?不,你錯了。那不過代表著她從前的愚蠢和天真落空後的下場罷了。那樣的印記提醒著她切莫再做傻事。

    她按捺著幾乎脫口而出的嘲諷,她並不想在這裏與一個原以為不會再見的人發生什麽。然而開口時,仍舊無法控製聲音中升起的冷意。

    “你找過我?”

    江寧平好像沒察覺到她的抗拒和冰冷,絲毫不受影響地笑道:“是啊,我找你找得很辛苦。”

    “我不認為你有什麽要找我的理由。”

    男人頓了下,“當年你不告而別後,我就後悔了。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想挽迴你,可你卻不給我機會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中甚至帶起幾分黯然。

    顏音冷冷注視著他,說:“我成全你與你的‘真愛’,不好嗎?”

    “你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顏音幹淨利落地打斷他,聲音甚至帶了一分狠意,“你又何必惺惺作態,我寧願從來沒有見過你,又怎麽會把你的身份告訴顏榕。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

    江寧平麵色一變,有一抹異樣的神色從眼底劃過,很快恢複平靜。他深吸一口氣,“不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直到現在,我都仍對你——”

    “顏音。”一道聲音打斷了江寧平。

    顏音越過江寧平肩頭望過去,葉司忻站在兩米外的地方,溫和地看著她。她怔了怔,臉上的狠意和冰冷在不知不覺間褪去。

    葉司忻就那麽靜靜地站著,喚了她一聲後便沒再作聲。直到江寧平轉過身,皺著眉頭盯著他。葉司忻才慢慢走了過來,他好似沒有看見江寧平,隻執起顏音的左手,說:“發什麽呆,叫你也不知道過來。”話落,牽著她便往迴走。

    顏音無意中看見葉司忻的神情,嘴角帶笑,眼神帶光。隻肖一眼,便不敢再看。什麽江寧平,什麽前男友,全部被她忘在了腦後。

    直到站在了房間門外,顏音才忽然反應迴來,掙脫開了葉司忻的手。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左手腕滾燙滾燙的,麵上也是。她將兩隻手背在身後,右手握著左手腕。接著咬了下唇,也不看葉司忻,隻道:“你先進去,我等一下。”

    葉司忻應當是看穿了她的尷尬,二話沒說進了房間。

    顏音在門外平靜了許久,等到臉蛋不燙了,才推門進去。

    裏頭在放歌卻沒人唱,所有人圍著一張桌子坐著,吵吵鬧鬧地不知道在做什麽。她注意到,視線的聚焦點在葉司忻身上,接著,她聽到有人問:“葉先生,既然選了真心話,就要認真作答哦。請問,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原來是真心話大冒險。

    顏音想看下是誰問的這個問題,無奈人群將那人擋了個嚴嚴實實。她最終看到的,隻是麵對門口坐著的葉司忻,他的視線停留在了她臉上,口中卻是迴答那人的問題——

    “有的。”

    仿佛有那麽一顆石子,墜入平靜的湖麵,擊起一絲漣漪,繼而無限擴大,最終湧起巨大的浪潮。

    顏音以頭痛為由告辭。

    出了ktv,她並不想迴酒店。她知道這附近有個公園,附近許多人都喜歡在那裏鍛煉。便沿著馬路往公園走去。路燈照亮了街道,將顏音的影子拉長再縮小,縮小再拉長。她的心情夜幕和夜風中得到了平靜,抬頭望了望天空,前兩日擋住月亮的陰雲在今天退讓了,露出柔和安靜的月光。

    走了許久,終於來到公園。夜色漸深,她並不打算走多遠,隻慢慢地散著步。往前走了一段,

    出現一處人造湖。她想著走到那裏便迴去,然而等真的走近了,顏音才意識到這裏人煙稀少,十分冷清。本也沒想很多,身後卻傳來了似有似無的腳步聲,她陡然開始緊張。

    腳步聲漸近,她不敢迴頭,握了握單肩包,思考著是否有什麽可以拿來防身。最終那聲音停在了她的身後,顏音吞了口口水,緊了緊拳頭,正待動作——

    “顏音。”

    聲音響起的同時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

    “啊——!”

    算是十分高亢的一聲驚叫,叫完之後她才猛地意識到,剛才……好像有人叫她?

    身後此刻又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氣,“你一個人跑到這裏,我以為你膽子很大,沒想到這麽不經嚇嗎。”

    顏音沉默了一陣,迴身,嚴肅道:“不論是誰,在這樣的環境下都會被嚇到的。”

    葉司忻哭笑不得地舉起雙手,一副投降的動作,“好吧,我錯了,對不起。”

    她的心到此刻還在咚咚直跳呢,抽了抽鼻子,悶悶道:“原諒你。”

    這裏沒有其他人,兩人私下裏便換迴了習慣的粵語。(為了避免大家閱讀麻煩,以後就不放粵語文字了)當葉司忻陪她快走完剩下的路時,顏音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離開後我就離開了,一直跟著你。”他說。

    顏音默了一瞬,想說什麽,卻放棄了。

    兩個人沉默地開始返程。

    夜晚的空氣帶了幾分涼意,就如她的心。然而,因為多了一個人,這樣的涼意卻神奇地開始消失。這一晚發生了太多事,她深知如此處境不適合談心。但也許是想放縱自己一迴,即便第二天可能會後悔,也不願去考慮了。

    顏音率先打開了話匣。

    “今天那個人,是我的初戀,也是唯一的前男友。”

    葉司忻眼神沉了一分,卻沒有說話,隻默默聽著。

    顏音走在靠前一步的位置,仿佛看不見就好像隻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我們是大學校友。我從小在s市長大,習慣了南方的溫婉秀麗,很想見識北方的大氣磅礴。所以高考後,毅然填了北京的學校。我媽很不願意我離家那麽遠,但她尊重我的選擇。入學第一天,我就認識了他,哦對了,他叫江寧平。是很俗氣的一見鍾情,我們很快就在一起了。很久以前我期待美好的愛情,當它真的來臨,我發現它

    與我想象中一樣幸福。大學畢業後,我不顧父母哥哥反對決定留在北京。我學的是新聞專業,畢業後就在一家雜誌社當了記者。隻是沒想到,我的記者生涯隻有短短的一個月。江寧平和我提出分手,一個星期後我看見他和我所在雜誌社的老板娘抱在一起。看呐,多現實。”顏音停下了腳步,迴身,望著葉司忻笑,卻比哭還要令人難過。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三言兩語便能概括,卻覆蓋了她最美好的一段年華。

    葉司忻靜靜地望著她,靜默了片刻走上前來,站定在她麵前。他凝望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動不動,然後開口:“五年前,我去北京出席新片發布會。因為中途發生了一件事情,那場發布會中止了。”

    顏音身子微微發起抖。

    “那件事情裏,有一個女孩,被人扇了一巴掌,被人辱罵小三。起先她隻蒼白著臉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對方出言不遜。我坐在台上,遠遠望著那個女孩,感歎著她的脆弱。然而就在我如此感歎的同時,那個女孩卻揚手還了那個女人兩巴掌。我驚呆了,接著就聽見她說‘一巴掌還給你,一巴掌是你欠我的’。當時的我莫名感到高興。我想是因為自己感受到了原以為是脆弱的女孩的堅毅。”

    葉司忻迴憶著過去,嘴角是無法隱藏的笑。像是迴憶起了甜蜜的愛人。

    當時他對那個女孩產生了極大興趣,然後事情過去後便也再沒想起。直到不久前,當他走進那個酒店包廂,看見微微低著頭的顏音,關於她的記憶撲麵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過了好一會兒,顏音才找迴了意識,問道:“你還記得?”

    “嗯。”葉司忻說,“其實那天在飯店包廂,見到你第一麵我就想起來了。你沒變。”

    她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自以為對方不會記得自己,卻沒想到葉司忻一早就知道她是誰。這不是那個在新片發布會上被人指責“小三”的人嗎,他會不會這樣想呢,應當不會吧。直到過去的傷疤再次被掀開,原以為已經過去,其實仍舊新鮮而無法釋懷。

    忽然,溫暖包裹住了她。

    顏音愣住,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葉司忻兩臂溫柔且不失力量地環繞著顏音,他的聲音近在咫尺,他的氣息就在耳邊,他說:“我是在讚美你,堅毅的女孩。”

    直到顏音衝完涼躺在被窩裏,思緒仍舊有些混亂。葉司忻那一聲貼著耳

    朵的聲音不住地在她腦海中循環。

    顏音無暇做其他,躺在床上呆呆地瞪著天花板發呆。

    她聽見手機在響,卻提不起力氣去接。不過打電話的那人顯然毅力非凡,絲毫不見放棄。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是第幾次打來,顏音終於軟綿綿地從床上坐起,去拿手機。她看也沒看屏幕便接起。

    “喂——”

    “顏音,我打了八分鍾二十三秒。”

    顏音撇了下嘴,道:“哥,隻有你才會無聊到計算這個。”

    “這不是無聊,我沒有計算,這是天賦。”

    “……就算你智商高也不用天天在我麵前曬吧,我向來普通你是知道的。”

    “不是曬,是陳述事實。”

    “……好吧,反正說不過你。誰讓你是我哥呢。”她不雅觀地翻了個白眼,問道:“有事嗎?還是真的找我聊天啊?”

    “江寧平就是你前男友?”

    她“誒?”了一聲,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那頭冷笑了兩聲,“別把人當瞎子。”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敏銳的,哥哥。也不是每個不敏銳的人都是瞎子。”

    “不要轉移話題。”

    “哦,好吧,是的,就是他。”

    “知道了。”

    “……”

    “……”

    “……就這樣?”

    “不然怎樣?”顏榕的聲音裏已經能聽出些許不耐煩了。

    顏音再次不雅觀地翻了個白眼,說:“好吧,這樣就這樣吧,沒事我掛了。”

    “等下。”顏榕忽然阻止了她的動作。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

    “差點忘記說了,媽生病住院了。”

    “……你怎麽不早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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