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琉玉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順啟三年,六月十五。


    那一天,是二哥南疆封王,大元使臣薑晏晚來此贖人。


    六月燥熱。


    她看到薑晏晚站在主帥大營,背對著,一身織月錦緞隨風而動,如月華籠罩,極為奢靡。


    她雖入夢。


    但意識尚存。


    看到這背影,恨不得把他揍倒在地,踹飛老遠。


    騙子。


    她咬牙罵了一句。


    但畢竟是舊憶。


    她身子根本不受控製。


    完全把這段記憶重新看了一遍。


    “其實,我也有事,瞞著你。”


    “什麽事。”


    蘇琉玉像旁觀者一樣看著這一幕。


    她記得,這一句後,薑晏晚會說,大魏結親,是他的主意。


    當時她本沒在意。


    但現在舊憶重現。


    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薑晏晚躊躇的雙眼。


    還有袖子邊角,隱隱握住的雙拳。


    她微微一愣。


    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薑晏晚是否在這個時候,想告訴她?


    “皇上,臣,願意輔佐。”


    “百年後,在列國史冊上,你大魏順帝的下麵,必有名相薑晏晚。”


    “皇上,請信臣。”


    夢裏。


    她對上薑晏晚無比認真的雙眸和決心。


    “朕信你。”


    三個字。


    讓夢境碎裂。


    蘇琉玉霍然睜開雙眼。


    四周一邊漆黑。


    隻有火爐裏一點火星之光,劈啪作響。


    被窩滾燙。


    她被熱的滿頭大汗。


    這一起身,隻覺得涼風灌入脖頸,讓她打了個寒顫。


    “醒了?”


    雲崖兒躺在她身側,把她被子蓋好,又去號她的脈。


    發現她內力平緩,隻有點心悸,便徹底放下心來。


    “餓不餓?”


    他嗓音有點疲憊,又伸手把她額發的汗胡亂擦了。


    蘇琉玉征征的看向他。


    “崖哥,朕竟然沒出息的被氣暈了。”


    雲崖兒嗤了一聲。


    “誰能氣你?”


    蘇琉玉躺迴被窩裏。


    盯著雕花床頂的一角殘漆。


    “雲儀,朕要迴京了。”


    她從清醒的那一刻,就想好了思路。


    “薑晏晚成了大越國相,朕在江州的消息應該瞞不住了,這幾日入江州百姓數萬,這裏麵很可能有大越將士,也可能有端華旗下那百多名血滴子,他們現在,想挑起我大魏內亂。”


    “但如今這群人四散隱藏,朕查無所查,隻能以迴京之名,讓他們把矛頭對準朕。”


    “聽聞江州葉家高手無數,朕準備明日親自去拜訪,請他們護送。”


    她側過頭,看向雲崖兒。


    “朕如今武力,堪堪對付五名血滴子,此去,有可能險象環生,朕的小命,就交給你了。”


    雲崖兒透過夜色看向她無比信賴的雙眸。


    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彼此,都可以互相交托性命。


    這是六年相處的默契和信賴。


    但這鄭重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蘇琉玉在被窩裏蹬了他一腳。


    “你別挨著朕,朕難受死了。”


    “......”


    江州小院床小。


    兩人擠到一起,蘇琉玉早就不爽了。


    大魏順帝,可以交托性命。


    但卻絕不能分享枕塌。


    她喜歡一個人在床上翻滾,最不喜粘著人。


    雲崖兒忍了忍,把自己背過去縮成一條線,同時心裏把這不開竅的蠢貨罵個狗血淋頭。


    夜涼如霜。


    蘇琉玉醒來就睡不著了。


    她從被窩爬起來,走到書房,點了支燭火。


    書房裏,已經換了個桌案。


    文房墨寶和折子玉璽也被歸納齊整。


    她坐了下來。


    從一堆折子裏找出薑晏晚的信。


    她當時氣急,自責攻心。


    但冷靜下來想想,卻發現此事,漏洞極大。


    薑晏晚叛不叛變對江州城難影響不大。


    但這封信,怎麽看都帶著警示的作用。


    警示她,江州城恐有變數。


    若不是這封信,她也發現不了江州人口陡然劇增。


    她又拿起一封。


    這一封,是大金密信。


    這就有意思了。


    晟王都不知道她在江州,怎會傳信到江州。


    若是她沒發現江州城患,信了這封信,那這封警示的信,對對手來說,就不足為患。


    她被氣昏了頭腦,但冷靜下來想想,這怎麽有點離間計的味道?


    她把三封信拿起來。


    湊近燭火。


    火舌吞噬信紙,她眼眸中閃射燭光。


    朕信你一次。


    為將用計,各其所需。


    但。


    為人臣子,欺瞞不報,等此事平息,朕在親自找你算賬。


    ......


    卯時晨起。


    江州葉家的大門被推開。


    昨日,聽說文昭兄有疾,作為兄弟,怎麽也要看望一二。


    葉浮生手裏拎著一隻撲騰的野雞,準備給自家兄弟好好補補。


    當然,他的臉易容了,弄的蠟黃蠟黃的。


    這幾日都是如此,生怕被文昭兄的斷袖之癖給看上了。


    隻是他推開門,卻發現霜露晨霧之下站著一位少年。


    “浮生兄,你可算出來了。”


    “......”


    葉浮生看她額發間全是晨露的薄霧水珠,顯然在此處站了許久。


    糟糕!


    文昭兄這樣子,不會是看上自己了吧。


    他行走江湖多年,是有露出真容的時候,那些女子也像文昭兄一樣在門房外癡情死等數日。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下次還是要整醜一點,文昭兄太熱情了。


    蘇琉玉盯著他那手裏撲騰正歡的野雞。


    又看向他家殘破的瓦房。


    “有事情找你,上次你說你們葉家有武功高強的長老,是否可以引薦引薦?我缺人手,想求他們出山相助。”


    葉浮生薑黃的臉有點複雜。


    “你找他們幹什麽?他們都不如我。”


    蘇琉玉安撫一笑。


    “自然,但我很缺人,一人之力顯然不夠。”


    她這句話,不是第一次提。


    但很多次,都被他糊弄過去了。


    要不就是繞開話題,要不就是嚷嚷著要切磋見識見識他厲害。


    原先,她雖知道,但也不想讓他為難。


    此次,是逼不得已。


    江湖高手,自然越多越好。


    葉浮生看她眼眸鄭重。


    躊躇了一下,歎了一口氣。


    “非是兄弟不幫你,實則我這家主名存實亡,葉家祖宅不容我,即便我打敗宗族那些老家夥,拿了家主之位,但他們卻根本不聽信我,我根本請不動。”


    這算是交了底了。


    兄弟之間,也沒什麽丟臉的。


    他背負不孝之名,被逐出宗族,如今,也就守著這破院子。


    窮的要死。


    如何相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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