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隨心走後,季筱和母親暫時在這裏住了下來,季筱甚至覺得,母親的執著來的太莫名其妙,她想問,母親卻總是閉口不言,或者幹脆十分強硬的看著她:“你再問下去,就不要認我這個媽!”


    季筱隻得作罷。


    可是,這件事情,她必須要弄清楚,季玲玲跟景家的恩怨,或許,隻有一個人知道了。


    季筱想了想,雖然很不願意去找他,卻沒有別的辦法。


    他們還是約在了茶館,季淮安眼睛裏含著一抹驚喜的看著季筱,“筱筱,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媽從監獄裏出來了。”


    季淮安的手很明顯的一抖,臉上帶著些許的愧疚和無措:“出來了啊?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你不想去見見她嗎?”


    畢竟夫妻一場,難道不想再見一麵?


    “她這一輩子,估計都不想再看見我了吧,你媽她,她恨我。”


    說到最後,聲音幾乎是沒有了的,季筱看著他這幅樣子,忽然覺得有氣無力,就像是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讓她煩躁不已。


    她幹脆也不再跟著他兜圈子,直戳了當的問:“爸爸,當年,我媽她跟景家到底有什麽過節?或者說,她跟景家的老太太有什麽過節?”


    季筱終於還是叫了他一聲爸爸。


    “她說了什麽?”


    季淮安驚訝的看著季筱。


    “見到景家的老太太之後,她說什麽也不讓我和景墨弦在一起了。”


    季筱眉頭微皺,季玲玲突如其來的阻礙讓她有些猝不及防,而且,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跟季淮安絕對脫不了幹係。


    季淮安久久都沒有說話,他歎了口氣,看著季筱,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將塵封在他心底裏很久的一件事情說了出來。


    當年,季玲玲之所以會入獄,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她殺的,是景墨弦的親生母親,景家的二小姐,景江嵐的姐姐。


    季玲玲知道季淮安在外麵還有一個女人之後,心理防線幾乎崩潰了,她表麵上不動神色,背地裏卻打聽到了季淮安的出軌對象,景家大門大戶,她就算是想報複也沒有門路,也許是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季玲玲得知季淮安的情人,要在醫院裏麵生產了,醫院並不像是景家的大門大院, 是一個公眾的場合。


    季玲玲本來僅存的那點理智,被季淮安跟別的女人還有了孩子燒的幹幹淨淨,她扮作護士的樣子,打聽到了姓景的女子的生產之後,就跟著一起進了手術室,如果不是醫護人員眼疾手快,景墨弦的小命也不會保住。


    景家嫌這件事情說出去丟人,便對外宣稱,景墨弦的母親是難產而死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景江嵐對景墨弦才會心存愧疚,這麽多年來,一直將他當親生的孩子養大。


    季淮安因為這件事情也遠走天涯,再也沒有迴來過。


    當時,季玲玲進了監獄,景老夫人還曾經親自去見過她,這麽多年過去了,季玲玲早已經成了一個被歲月無情摧殘的老人,而景老太太卻依舊精神矍鑠,所以,季玲玲認出景老夫人是誰的時候,景老夫人看著季玲玲卻已經不認識她是哪個了。


    季淮安滿懷愧疚的看著季筱,聲線不穩:“筱筱,爸爸對不起你,爸爸之所以要阻止你跟墨弦的婚事,就是因為這個,現在,你跟墨弦既然已經結婚了,這件事情,爸爸會隱瞞到底,不會說出來的,你媽媽之所以反對,大概是因為她把墨弦的母親,當成了嵐嵐吧。”


    聽完當年整件事情的經過,季筱久久都沒有出聲,過了很久,她才看著季淮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媽當年殺的人,是墨弦的母親?”


    她眼睛裏含著不可思議,或者說,她並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


    她和景墨弦的日子才稍稍的平靜了一些,為什麽要讓她知道這麽殘忍的事情?這叫她以後還怎麽麵對景墨弦?


    這樣的血海深仇,不論什麽都無法解開的疙瘩,季筱忽然有些崩潰,她受不了的看著季淮安,“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為什麽,為什麽你們犯下的錯,需要我來承擔?!”


    季筱淒厲的詰問,季淮安看著季筱這個樣子,卻什麽都沒有說,到了現在,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彌補當年對他們所造成的傷害。


    季淮安拉住了季筱的胳膊:“筱筱,你放心,這件事情,隻要知道的人不說,墨弦他不會知道,你跟他還是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他這麽說,甚至真的這麽希冀著,景墨弦和季筱已經搬出去住了,跟景家的人接觸也不會太多,而且,當年知道這些事情的,除了自己,大概就隻有景江嵐了。


    甚至,景老夫人也不知道當年為什麽季筱會忽然殺了景墨弦的母親,她一直以為,景墨弦的母親是死於一場意外。


    “當做不知道?哈哈,你是不是想的太簡單了?”


    背負著一條人命,叫她怎麽假裝?


    季筱甩開了季淮安的胳膊,推門快速的離開了這裏。


    冬天的風凜冽而刺骨,吹在她過熱的臉上,帶起一陣冷熱快速碰撞的不適感,季筱卻沒命的奔跑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命運居然給她開了這樣一個大大的玩笑,當初,她從小背著罪犯的女兒長大,幾乎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父母親的庇佑,現在,還因為他們影響了她以後的人生,離開景墨弦,季筱甚至已經無法想象,她之後該要怎麽生活!


    跑到沒有力氣的時候,季筱終於在路邊坐了下來,她半癱在路上,過往行色匆匆的人都停下腳步看著她,季筱沒有理會他們異樣的眼光,隻是眼神發直的看著前方,她嘴角掛著一抹苦澀而帶著些冷意的笑意,她跟景墨弦,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本以為,以後的日子會風調雨順,至少,不會再有什麽太大的變動了,生活卻告訴她,什麽叫做父債子償。


    她在路邊坐了很久很久,腦子也一片空白,直到,一陣手機鈴聲將她從那片空白的世界裏拉了出來。


    屏幕上,顯示著景墨弦的名字,季筱任它響著,既不接,也不掛,知道這些之後,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景墨弦。


    季筱自認,長這麽大,從來都沒有做過什麽虧心的事情,甚至不論什麽事情,就算是她離婚這種事也是辦的坦坦蕩蕩的,她厭倦也害怕了那種被人竊竊私語的感覺,可是,這一次,季筱看著景墨弦的名字,忽然覺得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雖然殺了景墨弦母親的罪魁禍首不是她,但兇手,卻是自己的母親...


    鈴聲響了一會兒就安靜了,耳邊隻留下了冬天沒有走遠的冷冽的風聲,季筱站了起來,沿著路往前走著,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京州最著名的那條小吃街上麵,一條街依舊十分繁華,各式的叫賣聲傳入耳中,形形色色的人穿梭於其中,小情侶穿著情侶裝,在買烤地瓜的攤子前等待著地瓜的出爐,一對已經到了中年的夫妻正在吃的烤串,丈夫不時還將妻子的頭發從前麵擼到耳朵後麵。


    人世間最平凡的一些幸福好像在此刻像是約好了一樣都浮現在她的眼前,季筱閉了閉眼睛,像是逃離一樣,快步的離開了這裏。


    迴到許隨心那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季玲玲擔心的看著她:“筱筱,你去了哪裏了?怎麽這麽晚才迴來呢?打你電話怎麽不接?”


    季玲玲一臉擔憂,看著季筱這麽疲憊的臉之後,眼睛裏的關切更深刻了一分。


    季筱本來是對母親存了些氣的,可是,看著季玲玲這樣擔心自己,季筱隻無力的說了一句:“沒事,出去遇到了一個朋友,手機沒電了。”


    “快吃飯吧,我做好了。”


    季玲玲趕緊將她的外套脫下來,掛到了衣架上麵。


    季筱擺了擺手,帶著無限的疲憊說:“不了,媽,我有些累想要睡一覺,您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也沒有看季玲玲是什麽反應,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裏,關上了房門。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房間裏,暖氣明明很足,她也蓋上了厚厚的棉被,可是,季筱依舊覺得十分冰冷,她想哭,卻怎麽都哭不出來,從小時候開始,她就習慣了不哭,因為,就算哭了,也不會有人來哄著自己。


    一整個晚上,季筱都沒有睡著,手機也沒有開機,她有些害怕,害怕再接到景墨弦打過來的電話。


    快到黎明的時候,季筱將棉被拉了起來,躲在了被子裏麵,世界對她來說,就好像是陰鬱的永遠都不會有天明的黑夜,雖然寒冷,卻能讓她永遠的躲藏著,不用去麵對那些她並不想麵對的東西。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季筱躲在了被窩裏麵,卻聽到了敲門聲。


    季玲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了:“筱筱,醒了嗎?有人來找你。”


    會是景墨弦嗎?


    季筱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她打開門出去,客廳裏坐著的人,卻是葉嘉楠。


    他看著季筱出來,笑著打了一聲招唿:“筱筱,我找你有點事。”


    季筱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是一向都叫自己二嫂的麽?怎麽現在改成了筱筱了?


    “什麽事?”


    “那個,咱們出去說吧。”


    葉嘉楠衝著季筱使眼色,他一臉正經的模樣,配上他那一頭酒紅色的頭發,顯得極其別扭,季筱雖然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說什麽,還是轉過身,跟季玲玲出聲:“媽,我有點事,先出去一下啊。”


    “嗯,去吧。”


    季玲玲雖然也有些奇怪,哪有找人在淩晨就來敲門的,但她才剛從監獄裏出來,季筱的事情很多她也不甚明白,所以,季玲玲也沒有過多的盤問。


    季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換了一套衣服,圍了一條圍巾,跟著葉嘉楠出門。


    一出去,葉嘉楠就毫不掩飾的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哎呀,哎呀,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騙老人家,罪過罪過。”


    他一邊拍著心髒,一邊說著。


    “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葉嘉楠朝著下麵努努嘴:“喏,不是我要找你,是二哥要找你,二嫂,你跟二哥玩什麽把戲啊?”


    他十分不解,今天淩晨,就被二哥給折騰起來了不說,還非要他來季筱這裏敲門,讓季筱出來。


    景墨弦就站在咖啡館的下麵,他斜倚在那輛黑色的路虎旁邊,眉頭微皺的看著季筱,並沒有說話。


    看到景墨弦這個表情,季筱下意識的想,會不會,他也知道了關於自己母親的這個秘密?季筱有些忐忑的走下去,在景墨弦跟前站定了,沒有說話。


    景墨弦看看身後的葉嘉楠,再看看自己跟前的季筱,淡淡的說了一聲:“上車吧。”


    “去哪兒?”


    “吃早飯。”


    很簡單的對話,季筱便上了車,一路上,她都覺得十分別扭,跟景墨弦在一起,以前,因為景墨弦對不起自己,所以,季筱在他跟前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在,潛意識裏,她總是覺得景墨弦是對不起她的,所以,不論她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也都不算過分,可是現在,當她知道了,其實她的母親欠著景墨弦更深的時候,季筱忽然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情麵對他。


    “想吃什麽?”


    季筱正在糾結著,景墨弦卻出聲詢問。


    “我都可以。”


    景墨弦點點頭,將車子掉了一個頭,拐上了去景氏那條路的道。


    “我很想知道,為什麽媽會這麽阻止我們?”


    憋了一路,景墨弦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季筱的母親會這麽反對他和季筱的婚事,而且,他問過了外婆,而外婆根本就不認識季筱的母親。


    “不,我也不知道。”


    季筱下意識的將這句話說了出來,難道要告訴景墨弦,我的母親是殺害你母親的兇手嗎?


    是不是她應該像季淮安說的那樣,永遠將這個秘密埋葬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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