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聽得豐兒提起這話,忽想起一事來,恐著邢芸問起,平添不自在,因而忙忙打斷了豐兒的話,冷笑道:“偏你話多,旁的事兒不見你留心注意,倒是專司記得這些。”

    豐兒冷不防得了這話,不由得失了顏色,愣愣的看了鳳姐兒一眼,低頭不做聲了。

    鳳姐兒見得豐兒住了嘴,看了邢芸一眼,才冷顏對著豐兒道:“還不拿了鑰匙出去,若不是在太太跟前,看我不賞你幾個嘴巴子。這也知道,那也知道,天下的饑寒飽暖,你通知道?怎麽就不知自個本分是什麽,我不吭聲,你越發說上樣兒了!”

    豐兒這才上前領了鑰匙,轉身正要退出去了。

    邢芸柳眉一挑,笑道:“先前的話我還沒聽出點蹤影來,好好的,怎麽就生起氣來了?”

    鳳姐兒臉上一僵,忙笑著解釋道:“太太不知,實是這丫頭糊塗,打外頭聽了些沒要緊的陳年舊話,就當了個新事兒到處張揚。我才叫她出去——”

    邢芸笑了一笑,拿過一旁的花樣子看了一眼,低下頭道:“這話怎麽說?我竟越發不明白了。”

    鳳姐兒一聽邢芸這話,暗暗叫苦,心道隻怕今日難以唬弄過去,麵上卻笑道:“其實也沒什麽,隻是那日老太太說起,竟很看不慣咱們家下這些丫頭婆子,嘴上沒個把門,聽風就是雨,二太太說該整治整治。也是我多疑了些,隻當二太太拿話堵我,便接了一句,一點子毛病也沒有的下人也難尋,大麵上不錯便罷。誰知今日這丫頭就犯了昏,倒了晦,丟人現眼了呢,幸而是在太太跟前,若是在外頭,叫人瞧著,鬧將出來,連我的臉麵也沒了。”

    鳳姐兒不虧是鳳姐兒,聰明伶俐非常人所能比,這一通雲裏霧裏的話一出,竟將她在邢芸跟前發作丫頭的不是,輕巧抹去了,話裏話外,還透著她如此作為,正是不見外,心知兩人親近的緣故。

    邢芸不覺好笑,看了鳳姐兒一眼,並不作言語。

    鳳姐兒看見邢芸神色,心下一忖,連忙起身陪笑道:“太太是知道的,我才多大年紀,知道什麽輕重?想來太太跟前,和父母跟前一樣,太太素來疼我——”

    正說著,隻見費婆子進了屋來,笑嘻嘻的正要說話,猛一瞅鳳姐兒坐在邢芸身邊,臉上的笑也來不及收,上前行了禮,笑說道:“二奶奶好。”

    鳳姐兒忙站了起來,笑道:“媽媽來了,快坐罷。”

    費婆子本是邢夫人陪房,素來便倚老賣老慣了,如今雖不大得邢芸青眼,但因邢芸打發她去照料張姨娘,她心中不大自在,狐假虎威,很是施展了些手段,唬得賈赦的一幹姨娘通房奉承討好不休,故而脾氣竟未減分毫。

    見著鳳姐兒起身讓座,這費婆子也不推辭,笑著說道:“二奶奶客氣了,我哪兒當得起了。”

    一麵說一麵就往那椅子上坐了。

    鳳姐兒見了,並不以為意,隻是咯咯笑道:“噯喲,什麽當不當,嬤嬤原是太太身邊的老人兒,自該受用些。說來,我有時日沒見媽媽了,媽媽閑來無事,不妨往我那院裏走走,吃幾盞酒用些果子,也散散悶兒。”

    費婆子聽了鳳姐兒這話,頓時笑眯了眼,忙不迭道:“奶奶賞我酒吃,是我老婆子前世燒了高香才得來的體麵,哪能不去呢?隻是,奶奶不知道…………那邊事多著呢,就是我到太太跟前來,也為著有話要告訴太太呢。”

    鳳姐兒柳眉一挑,笑問道:“這也奇了?媽媽是太太身邊的老人兒,論體麵論身份,也用不著媽媽親力親為。有什麽事,隨便告訴管事一聲,自有管事去料理,媽媽略擔待一點子便完了,誰還能說什麽?”

    費婆子嘴一斜,滿含不屑道:“還不是那張姨奶奶,不要臉的賤蹄子,爬上了老爺的床,又欺著太太心善,收在屋裏抬了名分,仗著生了個琮哥兒,就跟下了鳳凰蛋似的,在府裏橫行霸道,橫豎沒一天不生事的。今兒還想跟我拿主子腔兒,酸得那樣兒,呸,也不瞧瞧配不配,說來我恨的牙癢癢。”

    鳳姐兒素來最厭的便是府裏這些姨娘通房,平日從不給幾分好顏色,雖不至於下狠手作踐,但能不給的體麵分例,鳳姐兒是決不會抬手輕放過去的。

    書中趙姨娘不伏鳳姐兒,勾結馬道婆作法害人的起因,可不就是鳳姐兒看不起趙姨娘的身份和為人,不給一句好聲氣,趙姨娘又是個糊塗的,明明在王夫人手下討活,卻恨毒了鳳姐兒,也不想想,王夫人不點頭,鳳姐兒再能耐,也不可能貿然插手長輩屋裏的事。

    故而如今一聽費婆子念叨,鳳姐兒便欲冷笑,隻是忽抬眼一瞧邢芸的神色,忙又止住了。

    心中暗忖,她這婆婆並非是沒有半點手腕的人物,又是個不念情分的,怎麽會由著張姨娘放肆無理,怕不過是一時姑息而已,況這費婆子原就是出了名的擰不清,邢夫人既打發她去管著張姨娘,想來也是存了那麽一層由著她們鬧去的心思,張姨娘若不知本分,日後死了也活該。

    於是鳳姐兒方向著費婆子道:“我說什麽事呢,媽媽這樣生氣。那張姨娘本是久病的人,難免有些兒怪脾氣,雖是她不好,媽媽既攬著這些事兒,該勸上幾句便勸幾句,若是實在勸不過來,媽媽隻管按規矩辦事,誰還能挑理不成。媽媽也知道,咱們府裏很有些眼裏沒人的,得一點空子,便要難人,平日誰錯了一步路,她們都能打趣笑話個幾月幾年的,如今若聽了這事,豈有不說嘴的,反招了沒意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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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婆子聽了這話,心下不免沒了底氣,隻是口上仍強說道:“我怕誰說嘴,了不得不要這臉皮,鬧一場子,也比看著那等子娼婦猖狂強!”

    鳳姐兒柳眉一豎,冷下臉道:“媽媽糊塗,張姨娘再不濟,也是老爺身邊的人,媽媽性子再直爽,可也別忘了分寸!”

    究竟是夜叉化身的鳳姐兒,又早有積威在前,費婆子見著鳳姐兒變了臉色,也不敢再拿大,忍氣吞聲的分說道:“奶奶不知道,那張姨娘慣是個會裝樣的,想東要西的時候比誰都精神,一有事兒,就躺到床上裝死去了,我有什麽不知道的。也是太太心好,想著琮哥兒,要是別人家裏,有她這樣的,嘴巴子早打死了,哪容得她看大夫吃藥。我陪著太太嫁進來——”

    鳳姐兒聽說,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笑道:“越說話越長,沒完沒了。媽媽既是陪著太太嫁進來,怎麽也不為太太想想?張姨娘再不好,也生了琮哥,太太為著琮哥,還特央了學裏老太爺幫請了先生,難得琮哥又是個肯上進的,太太正喜歡著,媽媽卻跑來說這些話,難道好聽麽?再說姨娘們使性弄氣,原是常事,又不是沒有規矩管著,媽媽縱告訴了太太,太太也是按著規矩辦,總不能為著姨娘說話不好聽,就把她攆出去,那成什麽樣兒。況且,太太又疼琮哥兒,權看在琮哥兒的麵上,才打發了媽媽過去,為的不就是媽媽老成,能照管著些,太太也能省些心。”

    說著,鳳姐兒又是一笑,笑說道:“我知道媽媽是極明白的,隻是如今驟一氣,給急糊塗了,心裏才挽不過來。”

    費婆子先還有些氣不平,如此聽鳳姐兒說了一通,也漸漸體過味了,將那股子氣都丟開了去,又見鳳姐兒替她搭了梯子,可不就順勢下了坡來,忙點頭哈腰道:“我也是教那張姨娘氣住了,往那強裏想偏了,如今聽了奶奶這麽一說,越發透徹了。那張姨娘算什麽東西,哪值什麽人提她,白汙了太太奶奶的耳。還叫那起子不要臉的小人得了意……”

    邢芸忽覺心口一陣冰涼,越發有些寒氣上湧,不由得側過臉,用帕子掩麵咳嗽了幾聲。

    鳳姐兒見狀,忙忙親自倒了一杯熱茶,一邊遞與邢芸,一邊關切道:“太太可是有些不舒服?”邢芸接了茶,喝了一口,熱水流進喉嚨,方覺得發寒的心口暖和了一些,抬眼道:“沒什麽,心口有些發寒,喝杯茶暖暖便好了。”

    鳳姐兒忙說道:“縱不請太醫來診脈,也該拿些藥來吃。”

    邢芸本是修煉之人,雖還不到長生不老的地步,但修煉益久,漸漸不為寒暑所擾,如今心口發寒,其實是另有一番緣故。

    故而聽得鳳姐兒此言,邢芸捧著被子又喝了幾口,才笑說道:“這會兒又好了。難怪如今鬧起了時疫,這氣候委實怪了些,我在屋裏坐著,尚不知是什麽時候經了風,何況那些兒體弱的。這太醫的方子既開了,你也打發人趁早兒抓了藥,給他們姊妹們送去,他們年紀輕,若落下個病根可不是玩的。”

    鳳姐兒聽了這話,心裏也掛記起大姐兒來,便起身道:“那我且先迴去了,到晚上再過來給太太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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