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王夫人看著,深覺寶釵穩重大方,不與這府裏其他姑娘相同,心中更添了幾分喜歡,於是朝著一旁的金釧兒使了個眼色,又對著寶釵笑道:“前兒出海的官兒來拜,送了咱們府上幾匣子珍珠寶石瑪瑙,我瞧著大小倒還使得,便讓人拿去打幾套首飾出來,預備你們姐妹日常插戴。偏那日傳話的人糊塗,也沒說個清楚,匠人便盡著寶石打了幾支簪子,隻是珍珠的都做了攢珠式樣,寶石的也皆做了鑲寶式樣,可每樣不過一兩支,叫我好一陣子為難,隻得另拿了東西叫匠人另做。裏頭有一支攢珠如意牡丹赤金簪,我瞧著與你今日的打扮再是相配不過了,今兒便給你做了插戴罷。”

    寶釵聽了王夫人此言,忙忙起身推辭,王夫人的笑容越發和氣,嗔說道:“我知你素日不愛什麽花兒粉兒的,也不缺這一支簪子。我給這簪子,也隻是我的心意罷了。”

    說話間,金釧兒已用錦匣托了簪子過來。

    王夫人打開匣子,從中取了那攢珠如意牡丹赤金簪出來。隻見那簪子,用金絲縷出花葉,以米珠攢出花蕊,花瓣重重疊疊,極是好看,周圍又用珍珠攢出如意祥雲,雲旁更以金絲固定著數朵纏枝珠花,微風一吹,搖曳生姿,真真是雍容華貴,精美異常。

    寶釵見了這簪子,臉兒微微一紅,禁不住又要起身推辭。

    王夫人笑著拉住寶釵,將那發簪戴在寶釵發間,細瞧了瞧,點頭笑道:“我先小時,也曾得了一根簪子,和這簪子相仿佛,我那時也和你這麽大……”

    王夫人正說著,忽見著幾個丫頭打起簾子進來,說道:“寶玉迴來了。”

    王夫人見著寶玉過來了,也顧不得再與寶釵說話,忙命人端了茶果過來。

    寶玉進屋脫了袍靴,與寶釵見了見禮,略說了幾句話,便一頭滾進王夫人懷裏。

    王夫人伸手撫弄著寶玉的頭發,滿是疼愛的說道:“我的兒,可是累著了。你還在這哼哼唧唧的,也不怕你寶姐姐笑話。我讓人收拾了軟榻,你若累了,便去那邊兒躺一會兒,待會再出去。”

    寶玉扭了扭身子,悶不吭聲道:“我不累……”

    王夫人這才覺出些許不對來,抬眼看著跟著寶玉的丫頭,皺眉道:“這……又是怎麽了”

    丫頭們臉上皆有些不安,相互看了一眼,遲疑著道:“方才……”

    寶釵一見這些丫頭的神色,心中便已猜到了三兩分,於是起身笑道:“也不知雲妹妹來了沒有,我過去瞧瞧去?”

    王夫人知道寶釵最是個善解人意,聽見這話,也不便阻攔,隻是勉強笑道:“你那幾個妹妹都在屋裏,今兒外頭來的人多,她們嫌鬧得慌,便在屋裏玩耍,我也由著她們,你若過去,且替我看著她們些。”

    寶釵應了一聲,帶著鶯兒出了房門,正走到廂房前,忽見得周瑞家的笑嘻嘻的走了過來。

    寶釵順勢停住步子,耳畔隱隱約約傳來屋中的聲音:“大太太……發了好一陣火兒……還說……二奶奶……寶玉……”

    寶釵柳眉微蹙,旋即笑不露齒的向著周瑞家的點頭道:“周姐姐好!”

    話說寶釵到了探春屋裏閑逛了一圈,略說了幾句話,便同著鶯兒仍迴了梨香院去。

    薛姨媽正躺在榻上,讓同喜同貴兩個丫頭替她錘腿揉肩,香菱端著個茶盤子站在榻邊上。

    見著寶釵迴來了,薛姨媽坐起身來,忙問道:“你怎麽迴來了?你姨娘可說了什麽?”

    寶釵一聲也不言語,隻紅著臉低著頭,薛姨媽見了這光景,心頭越發不定,拉著寶釵道:“我的兒,可是你姨娘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你哥呢,還在外頭吃酒?”

    聽了薛姨媽這一通追問,跟著寶釵的鶯兒忍不住說道:“二太太給我們姑娘戴了簪子,姑娘略坐了一會兒,便迴來了。”

    薛姨媽聞言,頓時大喜,往寶釵頭上看了看,喜不自禁道:“我的兒,我就知道你是個出息的,不似你哥哥那般隻會惹氣。”

    寶釵臊得麵紅耳脹,偏又沒處躲去,隻得小聲道:“媽可別說了,姨娘隻不過是一時喜歡,才給了我一根簪子,也不算什麽?倘若叫人聽見,還道咱們存了心,可真真沒法說了。”

    鶯兒正捧了鏡子過來,聽見這話,趕忙說道:“方才二太太還說,她原有一支極喜歡的簪子,和給姑娘的這支簪子差不離哩!”

    薛姨媽原本聽了寶釵的話,已斂了三分喜色,如今聽得鶯兒這話,不禁又喜歡起來,打量了一下簪子,摟著寶釵道:“我的兒,我就說你姨娘必是露了心意兒。你道她原來那支簪子哪去了?她給了你珠大嫂子做插戴呢。如今又給了你這麽一支,若不是沒幾分心思,誰信?”

    寶釵羞得不得了,心裏更有幾分難以說出口的委屈,看了鶯兒一眼,撲在薛姨媽懷裏道:“媽,我瞧著姨娘的模樣,今日隻是湊巧罷了。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麽,沒的擔了口舌是非。”

    轉眼又是一月過去,許是那日寶玉生辰時,薛蟠的舉動,得了王夫人喜歡,薛姨媽也不稱病了,依舊如往日那般時常陪著王夫人到賈母跟前說笑。

    寶釵不用在薛姨媽跟前侍疾,過來與寶玉探春幾人相處的時間也多了,她素來溫柔敦厚,行事周到,自是得人喜歡,與探春幾人越發親近不少。

    至於王夫人,自從那日邢芸當著寶玉的麵給了寶玉的丫頭沒臉之後,王夫人不知是一口氣咽不下,還是自覺二房如今不同以往,也拿出幾分氣勢,施展起手段來。

    於是這一月裏,不是二房的婆子罵大房的丫頭偷人,就是大房的婆子說二房的丫頭偷東西,還有大房的小廝賭錢吃酒,燒了屋子,更甚者二房的仆役,幹脆勾結了盜匪,而那些管事媳婦,丫頭小子之流挨罵挨打,更是成了家常便飯。

    賈母每日混吃等死,隻作沒看見,鳳姐兒倒是幹淨利落的料理著,可是按下葫蘆又起了瓢,忙得她和平兒恨不能拔根毫毛就變出一個人來。

    賈政和賈赦兩兄弟,一個是道德君子,品茶論棋,萬事不操心,一個呢,就算知道是自己老婆和弟媳婦在對掐,可管不了也沒法管,索性從府裏蹲變身社會盲流人士,反正酒樓茶館不少見,在哪逛逛也比在家當沙包擋箭牌強啊。

    而寶玉和三春,就算察覺出什麽不對勁,但年紀在那擺著,除了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唯獨喜了趙姨娘,多了多少嚼舌根子的新鮮事兒,對著王夫人住著的正房,足足能指桑罵槐個一年半載,正房太太又怎樣,理家無能就是臉上無光哪。

    但是趙姨娘才小人得誌了沒多久,就光榮的卷入了炮灰的行列,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站幹坡上看火,遲早有引火燒身那一天。

    那日趙姨娘閑來無事,便與幾個老婆子一邊納鞋底子一邊閑磕牙,說著說著,便說到了這些日子府裏的事情上頭。

    趙姨娘受了王夫人這個佛爺這麽些年打壓,眼看著自己的親女兒同自己離了心,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成了小凍貓子,府裏誰都能來踩她們母子一腳,心裏焉能不恨不怨?

    往日王夫人一手遮天時,趙姨娘尚還時不時生出些事來,何況如今?

    再說,眼瞅著大房那邊專門為賈琮請了先生啟蒙,而賈環隻能去家學讀書不說,下學迴來還要被王夫人抓著抄寫佛經,這天差地別的待遇,趙姨娘心裏要沒個想法,才真是怪了。

    大房那邊的事兒她管不了,可阻礙賈環上進的王夫人,趙姨娘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就算是閑磕牙,這話裏話外都帶著那麽一股幸災樂禍的解氣勁。隻聽趙姨娘撇嘴道:“哎,你們可聽說了沒有?那日在圍牆上還逮住了兩個賊,也不知是望風的還是接贓的。哎呦,我也算是在這府裏長成的,什麽時候聽見過這樣的事兒?你們說怪事不怪事,這奴才勾結賊偷,還是能說是外買的,本來就沒安什麽好心。可咱們二太太身邊那些陪房奶奶們,哪個不是富得流油的貨色,居然還趁著別人抓賊的工夫,順手牽羊了不少東西,什麽金酒壺白玉盤……平姑娘叫人翻撿出來的時候,我在旁瞅著,都快覺得沒臉兒,虧得她們還有臉在府裏晃蕩。”

    不知誰又說了幾句,趙姨娘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跳三丈高,啐道:“呸,她們好意思說冤枉,冤枉個屁!暖閣博古架上的瑪瑙杯,我親眼瞅著來喜家的偷偷摸摸藏進了袖子裏,她是太太的陪房,家裏男人又在南邊任著致使,哪一年的油水撈少了,我隻是不好出聲罷了,誰知這些人眼皮子淺丟了臉,還好意思道冤枉,真個不是東西。不過話說迴來,咱們房裏攤著這麽個太太,也怨不得養出這些奴才來?我那姐姐兩口子都在庫上管賬,那幾年就沒少念叨庫裏的東西都被人搬了大半了,打量誰不清楚哩?就是這一兩年裏,大老爺收了鑰匙賬本,還有人弄鬼主意呢,不過我往日不吱聲罷了。”

    趙姨娘閑話說的是酣暢淋漓,可這府裏就沒處不透風的牆,很快嘛,就傳到了邢芸的耳朵裏。

    這送上門的把柄,邢芸若抓不住,也忒無能了。

    順著線索,下手這麽一查,縱然王夫人反應迅速,仍然有幾個倒黴蛋被邢芸揪了出來,領了一頓板子,便上天到佛祖跟前替王夫人念經去了。

    王夫人又氣又怒,可一時又拿邢芸無法,於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趙姨娘,就成了王夫人的出氣筒。從那日開始,賈環抄的佛經多了幾倍,在學裏除了讀書之外更兼職了沙包一職,趙姨娘被關在房裏,睜眼便是針線,閉眼還是針線,撒一迴潑,飯菜就差一等,粗茶淡飯有利於修身養性,這是王夫人的親口交代。

    而趙姨娘的親戚,突然覺得原本很是順手的差事,突然變得麻煩起來,以往稱兄道弟的管事買辦,下拉著臉,一個勁兒挑刺……

    就在這樣的日子不斷重複再重複的時候,又有一封信被人從揚州捎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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