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兩個妖孽。車子在儀門前停下,老婆子們上前打起車簾,扶著邢芸下了車來。

    一時進了院子,早見桂葉等人迎了上來,聽得桂葉笑說道:“方才琮哥兒來給太太請安,偏不巧太太出去了,我想著如今太太專為琮哥兒請了先生,不比往常,便沒留琮哥兒,拿了些點心讓丫頭送他迴去了。”

    邢芸略點了點頭,又問道:“服侍先生的人手可妥當?這先生不比尋常,若不是學裏老太爺開口,是萬請不來咱們家的,倘若有什麽怠慢不周之處,不單咱們沒臉,隻怕連學裏老太爺不好說話。”

    桂葉聽了這話,連忙笑迴道:“太太放心,我都囑咐過了。還特意吩咐了底下人一聲,倘或一時有缺,隻管來告訴我一聲。”

    說話間,邢芸已進了屋去,一邊解了外裳,一邊笑道:“你辦事我自然放心。怎麽,今日二奶奶和二姑娘都不曾過來?”

    桂葉正吩咐丫頭打水進來,聽見這話,忙轉身說道:“聽說薛姨太太不好,似是得了什麽病症,寶姑娘既要侍疾,又要操心家裏的事務,勞累之下,也犯了舊疾。老太太聽說了,便讓二奶奶帶著幾位姑娘替她過探視,想必,是因此才沒顧得及過來罷。聽那邊的人說,薛姨太太這病是被薛大爺給氣出來的,二太太辦壽宴前早覺不自在,隻是住在咱們家裏,不好請醫看治,哪知強忍了一段時日,到如今竟是起不得炕了。”

    邢芸一聽,撇了撇嘴,什麽早不自在,什麽不好請醫問治,薛姨媽又不是底下的丫頭奴才,生了病就得挪出去。

    林黛玉在府裏這幾年,賈母請了多少大夫來,王夫人雖不大喜,也沒見她嘴上說什麽,最多是嫌棄寶玉給林黛玉配的藥貴,不是好東西,吃了也不靈。

    薛姨媽這作勢,若真是怕給府裏添麻煩,直接搬出去不就完了,堂堂的皇商難道還買不起一所宅子住?

    想來,也不過是王夫人和薛姨媽有了齟齬,天真爛漫的王夫人少不得給了薛姨媽些冷臉兒,而薛姨媽呢,既不願指責自己的姐姐,又不好讓人看了笑話去,更不能冒冒失失便出了府去,隻得“病了”。

    不過說來也是,王夫人離了薛姨媽,最不過少個聊天說話的人,可薛姨媽要出了榮國府,可又找誰替薛蟠收拾殘局,送薛寶釵進宮去?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王子騰又不在京中,想要薛姨媽離了榮國府,另尋遮風避雨的地方,哪有那麽容易?

    邢芸嗤笑了一聲,懶懶散散卸了手上的鐲子,佯歎道:“唉,兒女都是債啊,薛大爺又是個不成器的,怎的叫薛姨太太不生氣動怒,就是寶玉璉兒那樣兒的,舊年也有幾迴氣的二老爺和咱們老爺臉發黑呢。”

    說著,邢芸一邊對著鏡子卸著耳墜,一邊忽又想起什麽,問著桂葉道:“薛姨太太不好,二太太可去看過了?”

    桂葉正替邢芸拆著頭上的簪釵,聽見這話,隻是看著鏡子說道:“這月二十六是寶玉過生呢,二太太在佛前許了願,這幾日都拘著寶玉齋戒呢,隻打發了三姑娘過去看了看。”

    邢芸聽說,忍不住又笑了笑,王夫人和薛姨媽這還是親姐妹呢,也不怕別人笑話,罷了,王夫人和薛姨媽就是掐到死,又與她有什麽相關,她呀,忙自個的正經事還忙不過來呢。

    想著,邢芸用帕子擦了擦口上的胭脂,吩咐桂葉道:“既如此,你去拿幾樣東西替我過去走一趟,雖說璉兒媳婦也是咱們這房的,但……你過去問候一聲,瞧瞧她們娘兒倆的光景,到底住在咱們府裏,若不問也不大好。”

    桂葉應了一聲,放了手中的釵子,正要轉身出去,邢芸卻又道:“你且勸著薛姨太太想寬些,薛大爺到底年紀還小,又沒個父兄管束,難免糊塗,許是再過幾年,薛大爺便懂事知理了呢。”

    桂葉答應著出去了,邢芸洗漱了一番,又見女兒睡得安穩,也不好叫丫頭抱起來,於是索性屏退了丫鬟,拿了鏡匣轉身便進了空間。

    話說,自邢芸開始修煉以來,空間之中雲霧已成,靈氣所凝,俱化作了瑤草琪花,瓊林仙樹,霞光隱隱,瑞靄飄空,再無最初的衰敗景象。

    邢芸往四周看了一眼,瞧著這些瓊花仙葉雖仍是寶華燦爛,如金玉所琢而成,但光華之中卻隱隱多了幾分生氣。

    想來,再過些時日,這些瓊花仙樹,便能化為木靈花精,而這空間也將隨之生機盎然起來,再不複以往的清冷孤寂。

    邢芸將鏡匣打開,有些嫌惡的將裹著紅布的鏡子拿出來,看著紅布上已經幹涸結塊的狗血,邢芸暗自慶幸,幸好賈代儒用的是狗血,要是換了某種穢物,這鏡子再神奇,她也絕不動一絲想沾手的念頭。

    邢芸拿著鏡子走到湖邊,捧起一捧水來,澆到鏡子上,見著鏡子上的血跡微微暈開,邢芸就著紅布擦了擦鏡子,看著鏡子上的血汙漸漸被拭去,邢芸又捧了幾捧水,衝了衝鏡子,確認鏡子已經被弄幹淨了,邢芸才拿著鏡子仔細研究起來。

    鏡子的外表倒是極為古樸,頗似邢芸前世曾看過的商周古鏡,隻是比著那些銅鏽斑斑的鏡子,更為精美幹淨罷了。

    邢芸拿起鏡子,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遭,也沒看出什麽奇特之處,仿佛這就是一麵紋飾比較古老的普通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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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不成,要像賈瑞那樣用照的?

    邢芸遲疑一下,她可不會覺得自己修煉了幾天,就能脫胎換骨,立地成仙了去,萬一被鏡子所迷,她……

    還是如原著裏那般,架起火來用火燒,邢芸可記得這鏡子被火一燒,便會求饒。

    隻是,邢芸忽又想起,原著裏這鏡子一開口,那道士便衝了進來搶救,說不定鏡子能開口,也是這跛足道士弄的把戲,如今道士已然魂飛魄散了,萬一把鏡子燒壞了,可怎麽是好?

    這麽想著,邢芸倒有些犯了難,忽見得一尾金鱗躍出湖麵,邢芸瞬時一笑,虧她為難了這半天,竟忘了身處空間之中,現成的法子擺在眼前呢。

    邢芸將鏡子拿在手中,朝著湖麵伸去,卻不料,就在鏡子接觸水麵那一刹那,鏡子裏忽有人哭道:“又不是我存心害人,何苦來——”

    會說話的鏡子?

    妖怪啊!

    邢芸手一抖,鏡子已經淹在水裏,一縷白光從湖底蔓延而上,繞在鏡子,不過眨眼之間,鏡子便再度沉寂了下來。

    白光順著鏡子繞到了邢芸指間,如同先前一般,光芒一閃,邢芸腦中瞬時多出了一堆記憶。

    良久,邢芸才收迴手來,隻是目光仍舊木木的湖麵,她總算知道為什麽空間會自動給她修煉心法,照這樣的記憶輸送法,腦域開發力度稍微小了一點,不被撐到大腦爆炸,也會變成個重度腦癱患者。

    她是血肉之軀的人類,不是什麽鋼筋鐵骨的智腦機器人,接收不了數據能夠自動死機啊!

    在心中狂躁的吐槽了空間許久,邢芸終於將目光移到手中的鏡子上,看著鏡子不覺一笑,搖了搖頭,什麽癩頭和尚,茫茫大士,隻不過是一麵鏡妖,那所謂的太虛幻境,離恨天,灌愁海,也不過是這鏡子幻化出的夢境。

    虧得邢芸前世想破了頭,也沒想通為什麽賈代善求警幻仙子點化寶玉,引入正路,那警幻仙子卻隻教授寶玉風月之事,而不警其癡頑,總不至於是這警幻仙子司掌風月怨癡太久,除了風月之事,其他一概不懂了罷。

    倒沒成想,幻字是真,警字是假,寶玉在夢中所曆的一切,不過是這鏡妖故意要汙了寶玉的靈性而動的手腳。

    原來這鏡妖本是某個大德仙人所用過的法器,年歲日久,漸漸通靈,且又曾是仙人所用之物,耳濡目染之下,頗知道不少秘聞異事。

    此後仙人遇劫墮落,這鏡妖沒了約束,化為人形,起先還知道修行道行,可這等物妖,原是人工雕琢而成,先天已失一等,由死物通靈已是不易,何談道行天性……

    這鏡妖修行多年,也不見修為長進,索性打起了旁門左道的主意,因它先天便有變幻的本事,通靈成妖後,這本事益發了得,便時常化了人形,四處遊曆,見著那等有仙根道胎的靈物,便幻出夢境,將其迷惑,從中攝取元丹精氣。

    這鏡妖曾是仙人的法器,先天便有祥霞萬重,有了這等掩護,竟是屢屢得手,直到不小心遇上了某個和它手段相似的跛足道人……

    那跛足道人一眼便識破了鏡妖的把戲,又覺鏡妖的本事可用,且聽得鏡妖提起女媧補天遺石之事,便與這鏡妖合謀,將主意打到了那塊石頭上麵。

    隻是這石頭原是女媧補天之用,雖說是剩下無用的,可靈性已通,世事難料,萬一什麽時候什麽人忽又想起這塊石頭來,另有用處,卻發覺石頭沒了,豈能不生氣。

    於是,這鏡妖和跛足道人到了大荒山無稽崖下,故意用言語引得那石頭動了凡心,以送石頭入紅塵受享為由,帶走了石頭。

    這鏡妖與那跛足道人,本是想著將石頭的魂魄抽離出來,令其下世為人,再施以幻術,使其在情障中自取墮落,喪失靈性。

    哪知這石頭原本來曆非凡,要它癡迷兒女情長,豈是凡俗女子所能辦到,沒奈何,這鏡妖便施展本事,將先前所得一幹靈物魂魄連著石頭納入幻境之中,使其在幻境中有了牽扯,再將一幹魂魄連著石頭都送入塵世輪迴。

    難怪,賈寶玉一見林妹妹就說眼熟,在幻境裏麵不知見了多少次麵,能不熟悉麽?

    難怪寶玉被馬道婆下咒,那破石頭一點都不管用,沒準石頭早被人調了包,誰說鐫了字的玉石便是石頭本身,那和尚可沒說在石頭鐫得什麽字,鐫一塊是鐫,鐫兩塊不也是鐫麽?

    不過,邢芸摸了摸鏡子,總覺這僧道二人是上了那石頭的當了,既然那石頭天生便靈性已通,又是女媧補天時候的遺石,這麽多歲月過去,滄海桑田,就是石頭腦袋也開竅了。

    怎會不知道,這僧道二人不懷好意?

    況且既然幾世幾劫後,石頭還能在大荒山和空空道人討論故事情節,而僧道二人所化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卻早不見影蹤,很明顯……

    不過,這些也與邢芸關聯不大,橫豎跛足道人已經魂飛魄散了,死在邢芸用銀線荷葉提煉出的產物下,這跛足道人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提煉浪費的荷葉,足夠將一個位麵滅上上千個來迴。

    而邢芸提煉的目的,隻是為了在對付一個小位麵的妖孽不傷及無辜,邢芸真心覺得她是在拿牛刀殺雞,好浪費!而且她連這跛足道人到底是什麽邪物都沒弄清……

    而鏡妖呢,靈體已經被空間徹底抹殺歸零了,現在除了邢芸腦中的記憶,大概沒什麽證據能證明,邢芸手中的鏡子就是那個元宵節討孩子的癩頭和尚。

    不過,這鏡子的靈體雖然被抹殺了,但作為法器的基本功用倒還在,邢芸拿著鏡子照了照,按她方才所得的記憶,這鏡子的功用倒是不少……

    轉身出了空間,邢芸靠在軟榻上,指間閑閑的滑過鏡麵,鏡麵如水波般浮動,現出一個人影來。

    隻見那人影發須皆已花白,形容枯槁,身披著一件墨色鶴氅,走一步便咳嗽幾聲,分明是風燭殘年,命不久矣的模樣。

    這……這是傳說中清臒俊秀的林如海,讓無數紅迷花癡了又花癡的林如海,林妹妹的親生父親……

    原來,探花也是會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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