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的本性如此,且又被權勢富貴迷了眼,縱然聽了賈母這一席話,有所明悟,但王夫人心中,卻暗暗埋怨著賈母不把話說明白,隻知道擺婆婆架勢,做好了事是賈母提點有功,出了問題就隻怪兒子媳婦沒本事……

    隻是王夫人雖不滿到了極點,但礙著賈母的地位手段,麵上卻不敢露出一絲來,委委屈屈的拿著帕子擦了擦眼,做出一副羞愧不已的模樣說道:“都是媳婦的錯兒,一見二姑娘病成那樣,便慌了神,再者,二姑娘打小便在這邊養著,大太太又是那等心胸的人物,倘或二姑娘有個什麽,媳婦縱是滿身長嘴也分辯不清了。即便二姑娘無事,可那些丫鬟婆子,卻是在這邊出入居多,鬧將出去,媳婦少不得要擔個識人不明的罪名兒。媳婦並不是怕擔什麽罪責,二姑娘是在媳婦眼皮子底下長成的,論情論理媳婦都該仔細照顧她,如今雖是丫頭婆子們出了紕漏,但何嚐沒有媳婦平日忙於家務,過於粗心的緣故。隻不過,媳婦想著宮裏的元丫頭,她進宮這麽些年,何曾有一日鬆快過,媳婦不能為她分憂解難,已是滿心難受,若再因家裏的小事,讓她為此不安煩惱,媳婦真真是……”

    說著說著,王夫人的眼淚便滾珠似的往下掉,說不出的傷心淒楚。

    可這聲淚俱下的一番話,卻隻是讓賈母的臉色略微和緩了那麽一少許,賈母那是什麽人,打落地就是大家族的小姐,聽過的見過的,不知凡凡,王夫人這番巧舌如簧,或許能蒙住旁人,可在賈母麵前,那是正經八百的不夠看。

    況且王夫人動輒扯著元春說事,越發惹得賈母不喜,賈母再不濟,也是國公府的老太君,來往的不是王公也是侯伯,雖說元春入宮這麽多年,賈母多少也存了些攀龍附鳳的心思,但真要賈母把滿府都寄托在元春,那卻是萬萬不能的。

    在賈母看來,孫女再值得疼惜,再有前途,若是為此動搖了她老祖宗的地位,讓她失了體麵,那卻是萬萬不能的。

    元春此事,不過才露些風聲,王夫人便這般得意忘形地陽奉陰違,倘或元春有了好結果,那這府裏豈還有賈母的立足之地。

    因這個緣故,賈母隻冷聲道:“你也知是家裏的小事?你倒也能耐著,隻是這本事不在正途上。我也不問什麽丫頭婆子,什麽太太奶奶,我隻問你,元丫頭遠在深宮大內,如何為家裏的事情煩心,莫非你嫌著在府裏鬧騰了不夠,還要由著勁兒往外頭張揚去。”

    王夫人一聽賈母的話,瞬時呆住了,眼淚也跟著停了下來,再一瞧賈母的臉色,王夫人如何不知自己是說錯了話,心中又急又慌,忙不迭跪地辯解道:“媳婦怎敢如此?老太太想想,咱們家素來人多口雜,雖說隻是家裏的小事,可難保著有那起子糊塗人,將這些事情當做笑談,胡亂傳了出去。外麵的人又不知府裏內情,自是以訛傳訛的居多,不說誰是誰非,隻認著府上的匾額取笑。到那時,不說宮裏的元丫頭,就是我們老爺,還有府裏的哥兒姑娘,都得丟了體麵去。我們老爺又是要上朝上衙門的,這些風言風語,聽在旁人耳中,焉會沒個想法……更莫說,寶玉和蘭兒……”

    王夫人越說越傷悲,最後不禁嚎啕起來,失聲哭道:“若是珠兒還在……我可憐的兒啊……”

    要說王夫人倒真真摸準了賈母的心思,賈母最疼的無非是賈政和寶玉,最惋惜的自然是賈珠這個夭折的孫子,和賈政比起來,不思進取,恣意妄為的賈赦,純粹就一混吃等死的廢物。

    畢竟賈政再怎麽不出挑,卻還算好學上進,況且二房雖夭折了一個有天分的賈珠,卻又得了個有來曆的賈寶玉,賈母偏心二房也在情理之中。

    聽著王夫人提起賈政寶玉和賈珠,賈母再怎麽心懷芥蒂,卻也不好再尋王夫人的不是,隻是略咳嗽了一聲,看著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家裏的光景怎樣,你比我清楚著,你有心思顧忌這些,倒不如做好分內的事情——”

    賈母的話才出口,忽聽得外麵小丫頭報道:“璉二奶奶來了。”

    賈母看了王夫人一眼,眉頭略舒展開來,向著外頭道:“叫她進來罷。”

    王夫人忙擦了擦淚,從地上起來,又整了整衣裳,恭順的立在一邊不言不語。

    一時鳳姐兒扶著丫頭進了屋來,見賈母和王夫人都在屋內,不覺笑了一笑,向著賈母行了禮,方又問著王夫人道:“二太太也在?”

    王夫人臉皮子動了一動,擺出一副慈愛的模樣,親熱道:“鳳丫頭怎麽來了,眼下已是這時辰了,我還道你歇著了呢?”

    鳳姐兒聽見王夫人這話,也假作親熱道:“有勞二太太掛念了,我今日送了我那哥哥一家迴南,方才剛迴來,想著今兒還未見過老太太,心中著實懸掛,特特過來,將這早安晚安一並兒請了,也好在老太太跟前討個喜歡。”

    這話一出,喜得賈母笑眯了眼,王夫人聞聽,心中極不自在,笑道:“鳳丫頭不在,總讓人覺得冷清,如今一來,這屋子裏便熱鬧起來了,怪道老太太喜歡。”

    王夫人這話裏的暗刺,鳳姐兒如何聽不出,隻是笑道:“要論熱鬧,寶玉一來,這屋裏才真正熱鬧,老太太更是打心眼裏喜歡,哪是我們這等子粗笨的人能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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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母聽得話鋒不對,一時看了王夫人一眼,向著鳳姐兒不冷不淡道:“你妹妹病了,你可去看了沒有?”

    鳳姐兒忙笑道:“我去看過了,不過是先前受了寒,發了燒,眼下燒已褪了,想是睡了罷。”

    王夫人聞言,忍不住道:“怎麽我聽人說,二姑娘好似是女兒癆,病的兇呢?”

    賈母聽得王夫人這麽一說,眼神瞬時就冷了下來,刀子似的瞟了過去,隨即又垂下眼臉,做出一副疲倦的模樣來。鳳姐兒倒不曾注意到賈母的眼神,隻是疑惑的看了看王夫人,笑說道:“隻怕二太太聽差了。不說府裏常請著平安脈,就是太醫開的方子也還在,不過是尋常風寒。咱們府裏人多口多,一時三人成虎也是有的,倒不怪二太太。”

    王夫人捏了捏帕子,還待再說,賈母卻咳嗽了一聲,向著王夫人道:“今兒天冷,也不知寶玉身邊的人給他加了被子沒有?你過去看看,我這兒有鳳丫頭陪著就好。”

    且說賈母打發走了王夫人,又與鳳姐兒說笑了一陣,問了些許王家的境況,方睡下了。

    而這邊迎春屋裏,邢芸守著迎春退了燒,進了半碗清粥,這才讓人傳了膳過來,又怕打擾到了迎春休息,特讓人擺在花廳裏。

    邢芸去了花廳用膳,這屋裏,迎春含著淚,望著繡滿花蝶的錦帳不語。

    司棋見著迎春這般情形,因說道:“姑娘何苦來,自己不保重,再鬧出病來,又有什麽好的。”迎春哽咽了一陣,歎氣道:“還說什麽,我……”

    司棋生氣道:“我常勸著姑娘,咱們是那邊的人,在這邊不過是暫居著,遲早是要迴那邊去,太太又疼姑娘,姑娘有什麽想不開的?盡管說出來,有太太做主,這府裏誰敢不依。”

    迎春滴下淚來,蹙眉道:“我……我也不信我的命竟這般苦,從小沒了娘,養在老太太身邊,如今府中這般情狀,我又沒個好主意兒,能使老太太和太太不生氣,隻能任憑人家說嘴。以前縱是冷落,卻還算得心靜,如今太太有了親生女兒,我又何苦來……”

    迎春說了此話,司棋哪裏還有不明白,當下冷笑一聲,咬牙道:“我說呢,大奶奶是什麽樣的人,從來是個安分順時,怎麽今兒會說起姑娘心裏有事呢?原來還有這一出。姑娘也不想想,那些在姑娘麵前說嘴的人,能是什麽好東西。太太是有了親生女兒,可太太待姑娘可弱一分去,不說今兒這事,就說先前太太給姑娘收拾屋子那事,姑娘也是瞧見的,那邊的屋子是什麽樣的陳設,什麽樣的布置,就連看屋子的丫頭也是精挑細選過了的。論排場,竟比大姑娘在時還要大,太太的心思,姑娘豈有不明白的。太太雖未明說,可姑娘這般兒裝糊塗,換了旁人家,早嫌棄姑娘不識抬舉了,但太太呢,即便不自在,卻也沒說姑娘一句?”

    繡橘在旁聽了,一邊遞了一盞茶來,一邊說道:“可不是,太太要不是疼愛姑娘,哪還由得姑娘主張,她是嫡母,隻要說句要姑娘搬迴去,誰能攔住兒?還不是顧忌著姑娘的心思。卻沒想,姑娘卻聽著別人胡言亂語,生生將自己折騰病去了。早知今日這事,我還不如先前便迴了太太,讓太太吩咐姑娘搬迴去了,也省了這些事情。橫豎太太總不至於虧待了姑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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