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邢芸迴了屋,坐在榻上,一邊看著窗外皺眉思量,一邊掩口咳嗽著。

    桂葉輕輕放下一掛灰鼠湖綢軟簾,從紫檀描金嵌百寶櫃格上取了個翡翠雙鶴藥瓶出來,又倒了一盞溫水,放在瑪瑙蓮瓣盤子裏,遞了過來,笑說道:“太太,我拿了衝和丹,太太用一丸子罷。”

    邢芸抬手理了理鬢發,淡淡道:“放著罷。”

    桂葉將盤子放在軟榻旁的海棠小方桌上,又走到榻前的黑漆描金荷葉式六足香幾前,揭開青玉雕花如意耳圓爐的蓋子,用金匙往裏添了半勺子香。

    看著屋裏沒人,方低聲向著邢芸道:“太太,今兒這事……我雖知太太是氣急了,可老爺那兒……太太氣歸氣,卻也該想個法子才是。否則老太太縱不論,隻怕……家下那些小人作法,再生出一兩件事來,到底不好。”

    邢芸聽了,懶洋洋的拿起茶盞,略用了一口,笑道:“作法就作法唄,張太師尚還有個忘咒的時候,我不信這些養鬼畫符的,能比張天師還能耐。”

    桂葉聽說,哭笑不得,一行弄著熏籠裏的炭火,一行說道:“太太還有心兒說笑,倒是我白操心了。”

    邢芸抿唇一笑,放了茶盞道;“有什麽好操心的,左不過是那些人那些話,誰愛聽就聽去。我如今是想明白了,口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單我顧忌有什麽用?再說著,我一沒個顯赫的家世,二沒個出息的兄弟,這府裏的人,縱是當麵不說,背地裏還少議論不成。若隻為這個,我倒不如什麽時候聽見了,就隨便逮上一個兩個的,痛痛快快打他個臭死,既出了氣也不叫人說委屈。”

    桂葉一聽,驟然一驚,忙合上熏籠,低頭陪笑道:“雖如此說,但未免太行毒了些,若是老太太和老爺知道了,難免不喜。”

    邢芸嗤了一聲,冷笑起來,笑了半天才說道:“不喜?我就是個菩薩,也不見得老太太和老爺不嫌棄。再說著,這府裏不是已經有一個活菩薩了麽,再多一個多無趣,倒不如……”

    邢芸話才說了一半,木香打起簾子進了屋來,隻笑道;“方才我聽看門的婆子說,老爺領人出府去了。我已囑咐了廚裏,教人留了酒菜在灶上,備著老爺迴來了用。”

    邢芸掩口笑了一笑,抬眼看著木香道:“留著做什麽?這雨下不停,底下的婆子一路送了兩位姑娘迴去,想也辛苦了。桂葉,你傳我的話出去,叫廚裏把留著的酒菜賞給那些婆子們,也算我替老爺犒勞她們一迴了。”

    桂葉連忙答應了一聲,打起簾子使喚了個小丫頭出去傳話,轉身用胳膊肘輕碰了木香一下,笑問著邢芸道:“太太,可教人傳飯不曾?昨兒太太說那醋浸椿芽,酸酸的爽口,我早上便囑咐了廚裏,讓照著昨兒弄一份,再添上幾樣別的,弄一個攢盒來。太太看這樣如何?”

    邢芸略點了點頭,笑道;“叫人傳進來罷。忙了這一早上,想來你們也累了,也下去吃了飯再過來。”

    桂葉和木香笑著應了,叫小丫鬟傳了膳來,因春寒未過,廚裏仍用銀暖匣盛了琺琅貼金纏枝蓮紋攢盒過來。桂葉和木香擺好碗筷,服侍著邢芸淨了手,方才退出去了。

    見桂葉和木香出去了,邢芸不過隻撿著那椿芽略用了幾筷子,吃了幾口飯,便叫人收拾了去,自躺在軟榻上閉目睡去。

    丫頭們見邢芸躺著,皆不敢擾,收拾完碗筷,便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一時屋裏沒人了,邢芸方才睜開眼,翻身坐了起來,四下打量了一番,轉身便進了空間。

    一進空間,邢芸便直直的走到湖邊,蹲下身子,手指輕輕一點,隻見一層銀光順勢纏繞而上,指間一片冰涼,並無半點異常之處。

    邢芸蹙了蹙眉,她還道著自己無端病了幾月是與空間有關,可如今看來,仿佛並無關聯。

    正尋思著,銀光微閃,一股信息傳來,邢芸瞪大眼睛,真的不是空間的問題,那……她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打在窗外的芭蕉叢上,潤濕幾枝桃蕾,風過處嫩梢輕搖,鸚鵡清鳴,聲如環佩。

    桂葉和木香打著傘到了門口,卻隻見著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頭蹲在地上翻紅繩,裏外竟不曾見一個得臉的丫頭管事,難免心中不快。

    木香素來是個心直的,當即便冷下臉來,問著小丫頭道:“春柳和瑞秋去哪了,旁的丫頭婆子呢,太太恩寬,你們就這樣放肆,敢情我們都是好性兒,治不來人了?”

    那兩個小丫頭素日隻見木香說笑無忌,何曾看過她這般顏色,再一瞅桂葉,麵上也是淡淡的,頓時唬著了,帶著哭腔迴道:“方才春柳姐姐說太太睡下了,她出去逛逛,一會便迴來。瑞秋姐姐去取東西了。旁的姐姐們有的迴屋去了,有的也出去了,我們也不知怎麽,就隻剩我們在這了。”

    木香氣咻咻還待說幾句,卻被桂葉拉住手,抬頭看向桂葉,隻聽桂葉說道:“罷了。你們去茶房舀些水來,備著太太醒了梳洗。”

    那兩個小丫頭聽見桂葉此言,如蒙大赦,躬身答應了一聲,一溜煙便往茶房去了。

    見那兩個小丫頭低頭跑了出去,木香登時撂下臉來,甩開手說道:“你倒是慣做好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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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葉聞言一笑,隻說道:“與這兩個小丫頭有什麽相幹。旁的人去了,她們倒還守著,可見不是那等子刁鑽的。你又何必拿她們置氣。”

    木香冷笑一聲,打起簾子進了屋,轉頭嘲笑道:“你少學那西洋點子哈巴狗的口氣,教人聽了,還道這屋裏也出了個眼裏隻有一個主子的好奴才呢。”

    桂葉不由得苦笑,搖頭道:“你既知道我的意思,何必這樣尖酸。她們為什麽不在,你我皆心知肚明,左不過是那些想頭。那兩個小丫頭又能知道什麽,何必再添仇添氣,鬧的不清淨。”

    木香聽說,將眉一皺,壓低了嗓子道:“什麽想頭?”

    說著,不覺吃吃笑了起來,說道:“你還說我,我隻不過氣著丫頭婆子們偷懶,你都想哪去了?”

    桂葉笑道:“我倒寧願是想差了,不過如今這情景,怕是……”

    木香聞聽,遲疑了片刻,旋即笑道:“我瞧著不像,春柳那蹄子平日便是個愛逛的,今兒瞅著太太睡了,出去了也不奇怪。瑞秋去取東西,本也尋常,如今王嫂子出去了,費媽媽又留在張姨娘那邊,咱們不在,這裏外要什麽不問著瑞秋還能問誰去。至於旁的人,春柳不在,瑞秋不在,咱們也不在,她們不趁空躲懶,還等著咱們迴來再偷懶不成!”

    桂葉微搖螓首,笑道:“若是往日,自如你說的那般,並不算稀奇,可你忘了今兒……我素來不願把人心想的太壞,可在這府裏,往往是……”

    她這半遮半掩的話一出,木香頓時明白了過來,手中的帕子絞得死緊,咬牙道:“這起子不要臉的下流種子,也太欺人了,都是什麽東西!”

    桂葉笑了一笑,往裏間看了一眼,方歎息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何時見過這府裏有一個不攀高枝的奴才?就是你笑的那西洋點子哈巴狗,誰人不說她是出了名的賢人,服侍哪個主子,眼裏便隻有那個主子,可就是她這樣人人稱道的,尚換了幾個主子。這屋裏的奴才,連那西洋點子哈巴狗也比不得,生出些旁的心思來,有什麽稀奇的?”

    木香氣的兩腮直鼓,捏指成拳道:“旁人我不管,可這屋裏的奴才我非管不可,否則傳出去了,不但你我沒臉,連主子的臉也丟了。”

    桂葉笑道:“什麽有臉沒臉的,人家既起了這心思,哪是能管便能管住的?再說你我是什麽身份,她們是什麽身份,你別忘了,她們可是這府裏家生的奴才,並不似你我這般隻有太太一個主子。”

    木香氣哼哼道:“家生的我管不了,春柳瑞秋那兩個小蹄子,我總是能教訓的罷。”

    桂葉走到桌邊,倒了一盞茶,聞言笑道:“瑞秋倒不妨,她素來老實,平日隻做事不吭聲,並沒有什麽花花腸子。倒是春柳……咱們陪著太太嫁進來,也有些年頭了,這府裏縱是地方再大,景致再美,能逛得能看得,皆是看盡了看膩了。她這麽一天天往外頭逛,往日我還不覺,可今兒外頭下著雨,房裏又出了事,她卻還有心思往外逛去,未免太沒心沒肺了罷。”

    兩人正說著,忽聽見裏屋一聲咳嗽,忙忙停住口,起身撩起圓洞罩旁的簾帳,笑著問道:“太太可是醒了,可要起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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