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的屋子裏炭火熊熊,溫暖如春,並不寒冷,但探春的衣服卻是要換的。


    聞言李桂一邊抹了把臉,趁著袖子遮攔之際,低首小聲說道:“我先出去了,以後且不可如此,有事和我商量。”


    李桂還沒和探春說過這樣知心的話,作為常住閨中的女兒,她也從沒,也沒機會聽到男子這樣可心的話,聞言刹那之間她的心像是一塊通紅的熱炭,燃燒升騰的火苗瞬間燃遍了她的全身,而與此同時她的心田間“剝”的一聲,仿佛什麽東西被打開了。


    “嗯……”她輕輕的應了一聲、隨即雪腮荔紅。


    而李桂的聲音雖小,但奈何賈寶玉近在身旁,李桂的話卻是一字不落的落在了他的耳裏,“這人……對三妹妹倒是真不錯!”隨即賈寶玉心裏想道。


    隨後舉步往屋外走去,李桂緊隨……


    而薛寶釵、迎春、林黛玉等也或遠或近的圍在探春的身邊,李桂的小動作實際上隻是掩耳盜鈴,並不能遮擋住她們的眼睛,更何況他們都有著一顆細敏的心靈!


    隻是對於李桂的動作各人心裏的反應有所不同。


    “世上是否能有人對我如此!”見此,薛寶釵、迎春如是想著,心情一瞬間寂落之極。


    而李桂的心情卻與眾人都不同,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從內心深處接納了探春,也就是接納了探春的一切,這一切包括她的親人、她的環境、她的時代……


    因此出門之際,雪映晴空,突然之間李桂感覺他和這片天地的之間好像有什麽東西消除了,這片天地可親之極。


    這其中的道理其實很淺顯,就像是你到了外地,對一所房子肯定有陌生感,但當知道這房子是你未婚妻的,那瞬間就會變得可親,有時甚至可親到想到最後分一杯羹!


    隨即他大袖盡展,然後一合,對著賈寶玉深鞠一躬,說道:“二哥,就此別過,三小姐處還請二哥多加看護。”


    說罷,彎腰後推兩步,轉身離去。


    而這個動作卻讓賈寶玉以及林黛玉、薛寶釵等人一愣,因為這個動作很鄭重,話語也很親密……按照她們心中所想的兩人的關係,以往的齷蹉,李桂不該如此。


    而其實李桂如此正是因為李桂在心裏完全接納了探春的原故,愛吾之愛人然後愛愛人之所愛,這話有些矯情,但李桂清楚,賈寶玉終是探春的二哥,他甩不了的親戚,既如此又何必非往僵硬的路上走呢——這不是智者所為!


    至於與探春的婚姻是否還算數,李桂根本不用多想,在探春被他就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所謂的拒婚一定會成為過眼雲煙!


    原因有探春的以死相爭,有他剛才急救的動作,他們隻能一俊遮百仇。當然還有賈政對他的偏愛,以及世俗禮法的約束——這種情況下,王子騰再不放棄,道德上就有所虧欠了,也會被士林那批衛道者的吐沫星子砸死!


    ……


    而此時賈政早已辭別了王子騰,來到了秋爽齋的院外,不過因為封建禮法的緣故,或者說封建禮法對他思想束縛太深的緣故,他停在了外麵等候,而當探春被救過來,屋裏發出歡喜聲的時候,他甚至想去到裏麵看看,好在這時平兒去給探春拿人參,看到賈政,自然知道他為何在此,急忙行了個禮,說道:“探春已經好了,被李老爺酒過來了,我這去給三小姐拿人參補氣,真是謝天謝地!”


    聞言賈政鬆了口氣,對平兒說道:“你且去吧。”


    說罷,他轉身欲走,而就在這時李桂已經從探春的院子走了出來。聽到腳步聲,側首看到李桂,賈政便停了下來。


    李桂見此,估計賈政要有話對他說,快步迎了上去,然後一抱拳,說道:“伯父。”


    賈政微微頷了頷首,古板的臉上出現了思索之色,但隨即僵硬了起來,然後對李桂說道:“以後對她好些。”


    說罷,歎了口氣,轉身往瑞萱堂而去。


    他之所以會做出這個決定,原因其實很簡單,他一直是中意李桂的,而作為一個迂腐的老夫子,探春的投水其實其實極合了他內心的封建道德規範,符合了他心中烈女的形象,所以兩者相加之下,他最終還是決定玉成李桂和探春。


    至於最後那聲歎息,則是因為王子騰還在瑞萱堂裏,還要他直麵……


    這一切倒在李桂意料之中,他恭敬的稱了聲是。然後踏步而去。


    此時詹光、卜固修並沒有迴去,而是等在了大門口的獅子旁,他們也不知道探春投河的事,而對於退婚這件事,實際上現在在他們眼裏無足輕重——他們以為以李桂現在的名聲、才學、地位以及未來的潛力,以後娶一個達官貴人的女兒易如反掌,隻是少了與賈政之間的一對翁婿佳話。


    因此當李桂出來後,卜固修一邊迎上去,一邊隨意問道:“老爺,怎麽樣了?”


    在他想來,既然王子騰都出門了,這事肯定黃了。


    “三小姐不同意,投水了,差點沒救過來。”李桂簡單的迴道。


    這樣的天投水!麵對王子騰這樣身份的人,李桂的話雖然簡單,但以卜固修與詹光的人世練達,都能覺出這背後探春的烈性與忠貞。


    愕然愣了一下,卜固修才歎道:“三小姐真烈女也!”


    詹光隨即說道:“恭喜老爺,複得佳妻。”


    李桂微笑而應,隨後一邊上車一邊說道:“卜先生,你懂醫理,何物最是祛寒?”


    “祛寒之物多矣,但萬物相生相克,北地之物,祛寒效果最佳……”


    ……


    李桂與卜固修、詹光談笑風生的時候,瑞萱堂裏王子騰卻臉沉如鐵。探春這樣做不僅僅是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的事,更是對他的名聲會產生極大的影響——畢竟舅舅逼死了外甥女這樣的事,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人倫!


    而此時的王子騰還想借此一戰之勢,再加擁立之功,在仕途上再上一步,要是在私德上有虧……


    因此當賈政跨步而入的時候,王子騰立刻沉聲問道:“怎麽樣了?”


    此時在他心裏也是極希望探春能夠活過來的,雖然他感覺希望渺茫。


    賈政聞言,倒是痛快的迴道:“已經救過來了……”


    “哦……”王子騰聞言,眉頭一挑,掠過一抹喜色。


    而這時賈政已經繼續說道:“此女如此,大兄,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王子騰在軍中說一不二,是跋扈慣了的人……但是他也清楚若是再繼續堅持,探春要是再尋死,如此兩次,穿了出去,他的名聲必然雪崩!


    而且事情做到了這個地步對忠仁王也算有了交代!


    因此聞言“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轉而問道:“東宮那裏怎麽辦?”


    賈政明白王子騰的意思,是要他到忠仁王那裏賠禮道歉,但他本質上是迂腐耿介之人,這樣的作為,這樣機巧的事,他卻是拉不下臉去做,因此聞言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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