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迴府後,立刻開出了一長串單子,絲綢、中藥、胭脂水粉、米糧等等,讓入畫送給了賴大家的。


    這些已是常規操作,雖然東西比以前多了些,但賴大以及賴大家的並沒有起疑,隻是更堅定了他盡快脫離榮國府的決心。


    ……


    中午一如既往,李桂和晴雯一起隨意吃了些,並小飲了幾杯酒,然後寫了幾張帖子,然後又換來了卜世光和胡老實,吩咐他們給俞圖、裘良、裘良、趙沐陽等人送過去,並讓他們到太白樓預訂最高層一個房間。


    酒場就是這樣,你請完我來我請你,李桂這是迴請他們。


    吩咐完兩人之後,李桂直接往架子床上一躺……


    他並不困,隻是稍微的有些疲乏,不過為了晚上有精力,李桂還是決定休息一下。


    閉目之際,他的思緒卻遊於無窮……畢竟多活了半輩子,他有著成熟的思維與處世經驗,他深知這世界就是一張網,動一個人,必然牽連很多人……


    而也是因為成熟的思維與處事經驗才讓他沒有把他的計劃完全告訴探春與晴雯!


    ……


    鐮月隱藏在了雲翳,李桂帶著鄧會上了馬車,延街的燈籠放出了紅光……


    太白樓是京師有名的酒樓之一,和太子的翠雲樓並列,太白樓的最頂層有兩間最為豪華的單間,一個叫白登廳,一個叫天雞廳,在這兩個房間裏幾乎可以鳥瞰全城。


    而此時太白樓最上層隻有白登廳一個房間開著,在這兩個廳宴飲價格不菲,因為在這裏不但有倒酒的侍女,還有歌舞可以欣賞。


    李桂之所以選擇在這裏迴請,一是有著現實的需求,第二是他迴請的次數不多……


    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這個時代的生活節奏是緩慢的,體現在宴飲上夜宴就變成了夜夜笙歌,也因此當李桂登上最頂層的時,白登廳前隻有裘安一人,負手憑欄,正在遠眺。


    “令兄怎麽沒來?”李桂隨意拱手笑道。


    “後庭兄海涵,家兄今天當值。”


    實際上裘良接到帖子後他想來的……自從李桂暗暗向他傳遞了太子不行的信息後,他更想結交李桂。但是人在世上都有自己的圈子,裘良很明白自己不屬於儒生這個圈子,去了不倫不類,但裘安屬於!


    而至於是否要改變立場,和榮國府一樣,裘良和裘世安也是謹慎的,也在謹慎的觀察著,這正是他想來的內在原因。


    “可惜……”


    隨意交談間,兩人進入了白登廳,入眼是一副韓熙夜宴圖,往下一張大的黑檀木圓桌。圓桌正對著菱花的木窗,木窗的兩側是兩個高腳的燭台,燭台上橢圓形的燈罩裏,燭光靜靜。


    桌子的西側則是一塊空台,空台的牆上掛著淡紅的輕紗帳,輕紗帳的下麵擺著一排錦墩。


    “後庭兄今天好高的興致?有什麽喜事?”


    “哪來的喜事,不過無聊罷了,沈先生、周先生好嗎?”


    說話之間,李桂支起了後窗,窗開的那一瞬,星辰海夜、萬家燈火伴隨著徐徐清風流,便進入了心胸。而正東燈火密集如豆的地方正是榮國府……


    “兩位先生好的很,老而彌堅。”


    ……


    須臾,俞圖、趙沐陽等人次第來到……最後一次寒暄,分主賓坐定,李桂忝為主人坐在了上首。然後翠袖羅衫的侍女走了進來……


    酒過三巡,互敬了一陣子,趙沐陽便嚷嚷著要看歌舞,隨後六個輕紗女子魚貫而來,其中兩個懷抱著琵琶。


    行禮之後,兩個懷抱琵琶的女子套著白玉斑指的手指一揮,嘈嘈叼叼聲裏,開口唱道:“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唱個曲兒,這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歌女聲音曼妙,但剛剛唱到這裏,趙沐陽便大聲嚷嚷道。


    而詞與曲雖然都能唱,但其實區別還是很大的,具體而言,曲與詞的主要差別在於詞不能用襯字,詞譜規定一片是多少字,就是多少字,而曲可以大量自由地使用襯字。


    其次曲與詞用韻不同,曲可平仄通押,可重韻,詞二者皆不可。二者所據聲韻係統也不同。


    第三,曲不忌俗字,可用我你、我、這廂、那廂等等,詞一般則不可。


    也就是說從詩到詞、再到曲,在“雅致”的含量上是逐漸降低的,曲已經到了通俗的地步。


    “你這個俗物!”聞言俞圖笑道。


    “哈哈,大家出來玩樂,何必正經。”趙沐陽笑著迴道。


    那歌女倒是懂得趙沐陽的意思,起來一躬身,坐下後,朱唇微啟唱道:“你個小冤家,整日不歸家……”


    ……


    歌舞歡喧中,花巷青樓雖然依舊燈火通明,但周邊的燈卻漸漸的滅了。


    ……


    鐮月藏進雲翳的一瞬,三個黑衣的蒙麵人驀然出現在了榮國府西南角約百丈處,隨即黑巾後傳出一道壓低了的聲音:“注意,盡量別傷人,隻取財物。”


    聲音是趙若華的……


    對於李桂是否會把消息透露給賈政,他並沒有太多的擔心,因為從上次的事件中,他感覺李桂是義氣之人!


    而實際上驅使他把鐵鷂子要搶掠榮國府的消息傳給李桂,也是義氣!


    隻是他的這份義氣包含了兩種含義,一是他個人的,他是個義氣之人;第二是行業的,行行有道,自然也包括匪寇這一行,雖然幹的是搶掠的事情,但在道德上卻往往會給自己戴上一頂義的帽子,搞什麽聚義堂,樹什麽替天行道的大旗,以使自己的內心不受到譴責。


    而趙若華探得的消息也是不全麵的,並不知曉李桂是不是在府中,但卻知道榮國府成了李桂的親戚,這搶了恩人親戚的東西,再傷了恩人的親戚,趙若華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以後無顏麵對李桂,所以他才特意再次叮囑了一遍。


    ……


    “咕嚕嚕、咕嚕嚕……”


    這時不遠處的榆樹上傳來了夜梟的鳴叫聲,寂靜的夜裏特別清晰。趙若華警覺的抬起頭望去,枝繁葉茂的榆樹卻已經與黑夜融為了一體,甚至比黑夜還要黑,趙若華根本看不清什麽。


    但是隨即他就再次說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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