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鶴說父親要把他帶去?!”


    乍聞這個消息探春猛然抬起了螓首,然後迅速的瞧向了賈寶玉——被賈政帶著,這樣的待遇,別說是她,就是賈寶玉也沒有過!


    一瞬間探春甚至有些嫉妒。


    而賈寶玉本來是懶洋洋的斜躺在床上的,聞言也是一下彈起。


    “是的,二小姐,伴鶴還說李桂不想去呢,他說他在詩詞上有欠缺,老爺教訓了他一頓,硬讓他去長長見識。”


    聞言林黛玉、薛寶釵、三春以及一眾丫鬟麵麵相覷,屋子裏一下子靜了。


    俄而林黛玉才‘噗嗤’一聲,抬頭向賈寶玉笑道:“這世上之事就是這麽別扭,有人想去卻去不成,有人不想去卻非要去。”


    此時的賈寶玉賈寶玉已經從李桂中榜的陰影下走出來了,原因很簡單,他本來就不喜歡學那些經書,認為那是祿蠹之學,沒學考不上也情有可原。


    而實際上如果賈政如果讓賈寶玉跟著去,賈寶玉會不會嚇的哆嗦一晚上不好說,但別扭一晚上是肯定的。而賈政是絕對不會帶賈寶玉去的,原因在於封建規則,父子不同席,這條規則內在的含義是父子不能一起玩樂。


    也正是這個原因賈寶玉沒有加入翠雲社!


    而賈寶玉也是一個心竅玲瓏的人,林黛玉話說完,他就聽出了林黛玉話裏的調侃之意,以及開解之意,因此一愣之後,歎道:“我倒不是羨慕父親大人帶他去,父親若是帶我去我也不想去……”


    說到這裏賈寶玉一笑,繼續道:“我隻是有些不忿,你說他都不願去了……要是做的狗屁不通,父親大人不怕丟人嗎!我倒想看看明晚他們怎麽收場,迴頭我讓茗煙注意下。”


    因為信王的關係,翠雲社對京師附近的讀書人是很大的,因此那些不能親自入場的,往往想方設法的盡快得到翠雲社的詩篇,以一睹為快。也因此入場的生員往往會收到請求,請求他們帶一帶,以備傳訊。


    當然對於榮國府這樣的豪門勳貴來講,他們往往用最直接的法子——往老鴇手裏塞銀子!


    因為喜歡詩詞,又不能到場,所以以前翠雲社開社時賈寶玉就派茗煙去抄錄,而現在林黛玉和薛寶釵都是此道高手,因此今天一早賈寶玉就吩咐了茗煙。


    不過他現在覺得有必要再吩咐茗煙一次!


    “你這話說的,好像那李桂定然做不好似的!”林黛玉就愛和賈寶玉抬杠,聽了賈寶玉的話繼續抬道。


    “嗬,他……我還能不知道!讀書寫文又不是做詩!”說話間賈寶玉臉上露出了一絲傲色。


    對於李桂所說的他詩詞上有欠缺,他內心裏是很認同的,這一點是他自傲的地方,也是他聽到這個消息後神色如常的原因。


    而這時薛寶釵笑道:“他寫詩固然不如你,但想來囫圇寫個也能糊弄過去,斷不至於下不了台。”


    薛寶釵這話說的也在理,因此賈寶玉聞言嘖吧了兩下嘴,不無惆悵的說道:”要是我能去!哎……”


    ……


    於此同時,寧國府,後宅,秦可卿的屋子裏,秦可卿一襲紅袍慵懶的側躺在貴妃榻上,曼妙的曲線惹人遐思,不過此時秦可卿的黛眉卻輕輕皺著……


    她的心裏有些煩惱,她雖然管了家,但是賈珍卻一直沒把庫房的鑰匙給她,而再過兩天就是寧國府發月例銀子的日子了


    “是忘了?還是故意?還是沒到時候?”


    秦可卿心裏思忖著,心裏正感覺不妙,而就在這時‘叮咚、叮咚……’隱約的琴聲從夜色裏傳了過來。


    琴聲雖然細微,但秦可卿的心弦卻不由的隨之一顫:“不如找他商議商議……算了,這畢竟是銀子的事,找他也沒用,夫君也快迴來了……哦,彈的倒是嫻熟了些,咦,這是什麽調子?”


    秦可卿口中調子指的是詞牌,比如臨江仙、水調歌頭等等,詞牌固定了詞的韻律、曲調,但一個詞牌卻可以填無數詞。秦可卿作為琴中高手,腦裏有很多曲調,但卻沒聽到過李桂所彈的來自後世的古風曲調,因此不由的有些詫異。


    隨後因為愛好,秦可卿側耳傾聽著……


    ……


    到了傍晚,伴鶴來到了李桂的小院……隨後李桂和賈政分別上了馬車。


    京師向來繁華,出了榮寧二府的那道大街,沒走多遠,李桂便聽到了隱約的絲竹笙歌之聲,而即使遮著車簾,李桂也能看到兩邊街道上亂晃的紅光,同時,‘買湯圓嘍,又大又甜的湯圓,炊餅,熱乎乎的炊餅’等等嘹亮的吆喝聲也進入了李桂的耳裏。


    掀簾而往,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種場麵李桂很熟悉,他也知道這市井的喧嘩並不是因翠雲開社而起。對於尋常的市井之人而言,翠雲社那是一個高不可攀的世界,尋常的平民隻能在以後聽聞裏麵詩詞的餘韻,甚至聽不到。


    不過因翠雲社開社而引起的繁華還是在翠雲樓門前的青石道上得到了體現,翠雲樓門口處處寶馬香車、綠呢小轎、六抬、八抬大轎等比比皆是。而即使在車上,李桂也能看到翠雲樓處燈火通明,撕破長夜。


    在距離翠雲樓二三百米的地方,李桂下了車,抬眼就看到翠雲樓前那兩串長長的氣死風燈籠燈火透紅,北風的吹拂下,搖曳晃動成一條曲折的紅線。


    而往裏主樓上,簷角下更是掛著十來個大紅燈籠,潑墨似的朦朧紅光裏隱約可見十來個婀娜的女子,或向樓下甩著手帕,或向樓下送著秋波。


    在主樓的西北方向是翠雲樓的教習樓,此時長長的教習樓上也掛滿了紅燈籠。


    燈籠掛的整齊劃一……京師畢竟是在北方,少了南方山水的錯落,也少了些曲線所帶來的變幻柔和的韻致,不過卻多了份端莊典雅。


    看了兩眼之後,李桂自覺的跟在了賈政的身後。


    前往翠雲樓的生員勳貴很多,短短二三百米有四五人跑到賈政跟前,向賈政行禮,但路上卻不是說話的地方,因此行禮後,便一邊寒暄著,一邊一唿啦的往翠雲樓而去。


    他們當中也有人看到了賈政身後的李桂,比如當中也有人詢問賈政身後是否是李桂,比如震國公之孫牛濟元,治國公之孫馬向清,們已聽到了信王要見李桂的風聲,此時賈政隻能簡單的迴以正是或點點頭,而李桂問聲也隻能拱拱手。


    一切從簡。


    須臾到了翠雲樓門口,老鴇便花枝招展的迎了上來,可惜她這半老徐娘這些人沒人願意理會……


    ……


    教習樓屬於翠雲樓的後宅,越過紅燈高掛的二門,迎麵是一副刻著飛天的影壁牆,走過影壁牆的拐角,一大片假山水池就映入眼簾,假山上也掛滿了紅燈,照在幽幽碧水裏,呈現出一種琉璃般的幽深與神秘。


    同樣的假山池水兩側甬道的木梁上也間隔的掛滿了紅燈,甬道靠近水邊的一側則擺滿了長案,長案上放著筆墨紙硯、筆架、幹、鮮果品等。


    而過了甬道,也就是教習樓的下方則是一片三分地左右的寬闊空地。空地當中也擺著一排長案,隻不過和甬道相比長案上多了紅錦,長案後多了太師椅。


    而這時長案的右側已經處處是人,或峨冠博帶,或青衣如流,不過這些人都處在一個身穿雪白錦衣、身材欣長、三十來歲中年人的下方,而且這人的前方還被人不自覺的留下了一條道。


    “看來這人就是忠信王了!衛若蘭和他長的倒是真像!”


    燭光中看著忠信王細長的秀眉,再看看幾乎與忠信王並肩而立的衛若蘭,李桂心裏不禁嘀咕了一聲。


    而隨後他心裏猛然間有了另一番明悟:這場詩社隻怕有抬舉衛若蘭才名,擴大衛若蘭在士子中影響的意思。


    思忖之間已經到了忠信王跟前,隨即賈政拱手向忠信王行禮道:“參見王爺。”李桂隨之:“李桂參見王爺。”


    而忠信王早已注意到了賈政和李桂,待賈政行禮時,他一邊伸手虛扶,一邊說道:“賈大人免禮……”


    隨即將頭轉向李桂笑道:“風神秀朗,賈大人果然慧眼如炬,稍後還望一展才華,讓吾等一飽眼福。”


    賈政乃誌誠之人,聞言一拱手迴道:“迴王爺,此子在詩詞上卻有些欠缺,恐令王爺失望。”


    “哈哈,存周謙虛了,此子神氣內斂,定非凡品。”


    忠信王以恭謙的語氣迴敬著賈政的誌誠,實際上因為李桂的長相他對李桂的印象不錯。


    至於才華,他不認為李桂能高過衛若蘭,畢竟院試的名次排在那裏!


    而就在這時馮紫英一身紅錦衣,豔若桃李般來到了忠信王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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