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昌原本走了兩步,聞言反而停下來撓了撓頭:「不去了。」


    「為何?」


    「我不喜熱鬧。」他打了個嗬欠,但記得眼前有佳人,所以伸手捂了捂嘴。連日奔忙,一朝事了,他有些困了。


    玉還真的眸光被遠處的燈火映得一閃一閃:「謝家千金呢?」


    「她有家僕陪伴,很安全。」今晚的印茲城,不會有比薛家大院更安全的地方了。


    玉還真偏頭看著他:「我也要往迴走,這一路黑燈瞎火看起來很不安全。」


    這城裏武力值比她高的能有幾個?真有賊人跳出來劫道,倒黴的必是他們自己。「你不看燈了?據說女王今晚找來了八百裏內最好的戲班子。」


    玉還真抿嘴一笑:「最好的橋段已經演完,餘下的不看也罷。」


    陳大昌也笑了笑:「我送你。」


    印茲城的地氣比別處都熱,這會兒湖水還未結冰,岸邊的蘆葦也沒被積雪壓趴。兩人順著湖邊漫步而迴,身影不久就被一丈多高的蘆葦蓋住了,隻有聲音傳出。


    「對了,胡天呢?」那猴子就是最好的保鏢,用得著他來護美麽?


    「對岸那麽熱鬧,它怎麽捨得不看?」


    猴子也很忙的。


    ……


    印茲城的元宵一直熱鬧到次晨天明,百姓這才盡興散去。


    女王中途就悄悄退場。


    換過外衣、覆了頭麵,她就隻是個普通的姑娘了,身後還跟著一人。


    她潛出城門,前往南郊的千星小築,反正今晚沒有宵禁。


    依靠特殊的陣法,小樓裏溫暖如春。


    馮妙君剛闔上門,身後那人就湊上來,一把將她緊緊抱住:「外頭真冷!」


    這是方才扮作雲崕的男人。


    她捏著他的臉皮用力一扯:「還頂著這張臉?」


    他哎喲一聲,把腦袋埋在她頸窩裏。等再抬頭時,五官又變了,變得精緻而完美。


    雲崕。


    「還是中意我的本來麵貌,對麽?」他大言不慚。


    馮妙君戳了戳他的肩膀:「什麽人會藏一張麵具,跟自己的臉一模一樣!」


    沒錯,方才在薛家大院假扮雲崕的,就是他本人。


    魏國國師本人是不可以出現在這套劇本裏的,否則印茲城人必定群起攻之。原本馮妙君想另外找人來扮他,可這廝當時振振有辭:「除了我自己,還有誰能模仿我來騙過那個老頭子?」


    分明就是戲精上身。


    雲崕笑嘻嘻道:「成竹在胸的人。」


    馮妙君呸了一聲:「滿肚子壞水!」


    他抱起她放到黃花梨木圓桌上,一邊動手去剝她的衣裳,一邊笑道:「除了壞水還有別的,你一會兒便知。」


    越來越不堪入耳!馮妙君抬腿去踢他,卻被他一手捉住、褪去鞋襪,露出瑩白如雪的蓮足。


    他在她足心輕撓兩下,她就咯咯笑著縮起了腿。


    「乖,就這樣別動。」他趁機掀起她的裙子,而後飛快地低下頭。


    馮妙君頓時尖叫出聲。


    燭影搖紅,在窗紙上將兩人的身影映出了奇怪的形狀。


    ……


    琉璃花室中。


    馮妙君從雲崕手中接過熱茶,低啜一口,頰上紅暈未褪。


    透過幾近透明的穹頂,能望見天上一輪圓月,皎潔明亮。


    然而就在這樣的月光下,今晚有許多人要丟掉性命,馮妙君嘆了口氣。


    雲崕在她身邊坐下:「你這是歡喜得嘆氣?」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安安的睫毛密長翹曲,眸光又清澈,是無數女人羨慕的小鹿眼。


    有這種眼神的女人,卻設局誘使魯太師在萬眾矚目之下坦承自己罪行,讓整個魯家連同東西嶢地內的反抗勢力萬劫不復。


    這種矛盾,實是令他喜歡得不可自拔。


    莫看她在這裏安享寧和,莫看百姓們在印茲城內賞燈遊園,一派和樂融融的模樣,紅將軍和手下們卻已經在印茲全城抓捕魯家餘黨和其他反叛者。很快,這一波抓捕活動還要擴展到整個東嶢地區。


    新夏女王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將他們調查起底,隻是不願打草驚蛇。今晚主犯魯氏已經伏法,整個活動也到了收網見成效的時候了。


    當然了,這勢必會引起整個新夏廷野震動。「這次拔掉的是魯家,下迴不知道又會有哪一家冒頭。」她眼裏並不見輕鬆,「隻要燕王肯資助,這些一心復國的嶢人就會動作不斷。」


    從嶢王室手裏接過這個國家,她就知道自己接過了燙手山芋。麻煩不僅來自外部,不僅來自魏國、晉國甚至是新夏,還有嶢人的異心。


    畢竟,多數嶢人還不服氣,如魯家這般居心叵測的就能藉機利用舉事。


    一個魯太師倒下了,誰知以後還有沒有第二、第三乃至第n個野心家?


    「你就是他們眼中的明燈。有你成功復國的先例在前,他們必定要前仆後繼的。」雲崕低笑道,「除非,你殺掉苗涵聲。」


    這是情人間的喁喁低語,卻帶出了異樣的殺氣。「殺掉他,這些嶢人就是一盤散沙。」


    馮妙君沉默。她知道雲崕說得有理,換作是他必定想也不想就這樣做了。魯太師暗中謀反,就是準備舉起扶苗復國的大旗,因此才派人劫走苗涵聲;這是他的憑恃,也是他的死穴,所以雲崕以孩子性命要挾時,魯太師隻得全盤托出。


    他或魯家死不足惜,可苗涵聲一死,嶢人短時間內是休想要再度團結起來了。


    「你若下不了手,就讓我來吧。」雲崕撫著她的秀髮,「其實今晚就應該做局,讓他死在魯家人手裏。當場有無數人證,事後誰也怨不到你頭上。」


    馮妙君迴頭怔怔看著他。月光自頂上灑下,在他臉上勾出俊美卻又妖異的輪廓。


    他的眼睛在幽暗中閃著光。


    是了,她的情郎心狠手辣,行事隻講結果,從來沒有多餘的同情心。


    她輕哼一聲:「你在蠱惑我殺個不到三歲的孩子?」


    「今天過後,整個東嶢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比起換得的安定,這一條人命算什麽?」雲崕低了低頭,笑容裏有些無法形容的意味,「他的血統、他的身份,就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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