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子趙允可是燕國使節,進入新夏必須向官方報備以求方便。但他這一次行程卻是靜悄悄地,甚至連隊伍也改裝作普通商隊。幸好他經過的小城有軍官在烏塞爾見過他,認得這是燕國王子,於是趕緊上報給烏塞爾。


    這軍官也沒能耐一路追上趙允,隻知道他往西北方向去了。並且他官微職卑,送出的信足足用了好幾個月才發到烏塞爾。本來以他品級,這封信甚至是沒資格發到傅靈川手裏的,幸好新夏立國不久,王廷提倡傾聽民議、體貼民情,廣開諫言,信裏的內容才有重見天日之時。


    這內容放進情報官眼中,意義可就大不同了。能經過層層篩選放到傅靈川案頭的,都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


    傅靈川當時拿起來看了兩眼,尤其仔細算過了日期,眉頭就皺了起來,而後發密令給布置在西北的細作,著他們努力打探相關情報。


    趙允赴新夏的主要目的,是給長樂女王慶生送禮,順便求婚。不過烏塞爾前後發生兩件事,首先女王並不想嫁給他,趙允放棄了對她偷下禁製的打算;其次麽,他離開烏塞爾以後才接到魏、夏簽署了互不侵犯協議的消息。


    對燕國來說,這簡直就是噩耗。傅靈川政權的背信棄義,直接導致燕王在北陸的布局失敗,牽製魏國的計劃流產。而沒能及時督促新夏放棄這份協議的趙允,必定被燕王痛斥過了,並且要求他將功補過。


    在當時的環境下,趙允還能怎麽補救呢?當然是要設法令新夏重迴燕國的懷抱。


    而要做到這一點,最大的阻礙就是:


    傅靈川。


    在燕國看來,是他從燕王這裏拿走了好處,建起了新夏,也給出了承諾,最後的結果卻是他背信棄義,直接與魏國定下協議,破壞了燕、夏關係。


    因此,燕王想要重新控製新夏,就必須控製長樂女王,可是舉世誰不知道女王被傅靈川掌握在手裏?所以他的目標第一步,就變作了殺掉傅靈川!


    然而燕國實在離新夏太遠了,想對付傅靈川就必須假他人之手。


    新夏國內,還有誰能與傅靈川抗衡?


    這個時候恰好到了秋季,王廷的裁軍令下來了,趙允一下就找到了合作對象:


    西北門閥!


    這些人有權有勢,多半還有強大的修為,又對傅靈川和王廷極度不滿。隻要得了燕國支持,他們就有機會推翻傅靈川的統治上位。


    籍由他們,燕國可以將新夏重新操控在手,用它牽製魏國。天底下哪有完美無缺、毫無破綻的協議?隻要新夏真正有心反悔,總會找到辦法的。


    至於國君本人,那就是個傀儡,又是個女人,縱然再美再艷,燕王也不會把她放在眼裏。


    果然,今次送過來的密報確認了他的推想:


    布在唿延家的探子打探到,家主唿延備接待秘客至少四次以上,迴迴都在鬥室之中,那裏除了當事人誰也進不去,所以探子不曉得兩人都說過什麽,甚至這秘客每次到來都掩去了真麵目。


    可是推算時間,那恰好是在邊城武官看見趙允北上的十來天以後。從這一點來看,很契合。


    打探情報不是衙門斷案,並非得有十成十的證據才下論斷。隻憑這兩點,傅靈川就可以基本認定,趙允在新夏發布裁軍令以後又偷摸兒去了西北,與唿延家暗中勾結!


    秘議的內容雖然沒有外泄,但他能推斷個大概。燕國當年支持傅靈川,這迴改支持唿延家了。它做這決定其實不難理解,唿延家是豪門中的豪門,無論地位權勢、人脈聲望,都是地方豪強中的佼佼者,由它來主事成功性更大。


    商議的內容也不難猜到,大概是推翻傅靈川之後重新控製女王和新夏吧。燕王一向慷慨,尤其在他用得到對方的前提下,所以唿延家得的好處想必很不少。


    傅靈川大步往外行去:「備車,去白馬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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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馬湖地氣暖熱,山花常開,入冬之後,風景這裏獨好。不過女王過來療養,此地就變作了閑人免進的王室重地。


    這是一片狹長的山穀,入口很窄。傅靈川信步就往裏走,卻被兩個奴婢攔了下來。


    這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兒。傅靈川嘿了一聲:「你們不知我是誰?」


    「不知,這裏進出的貴人太多。」奴婢老實道,「我們才跟過來守門,也不認得幾個。」


    傅靈川才記起,宮裏送來的使女好像都被馮妙君退了迴去,這裏的下人都是她那忠僕陳大昌找來的,隻忠於女王。


    他才微微一哂,陳大昌就從不遠處趕了過來,向他行禮:「國師恕罪,這兩個下人不知您的身份。」


    「那不都多虧了你的教導麽?」傅靈川不想跟幾個下人一般見識,「王上呢?」


    陳大昌倒是不攔他:「請隨我來。」


    走過小徑通幽,前方豁然開朗,正是良辰美景。


    馮妙君正坐在梔子花旁,與唿延備最看好的孫子唿延隆下棋。


    大家都是男人,傅靈川一眼就能看出唿延隆今日精心修整過儀容,更顯玉樹臨風。


    也不知這廝說了什麽,逗得女王開懷而笑,那笑聲歡脫愉悅,沒有半點憂煩鬱結。再看她今日打扮,許是擺脫王宮的威嚴與壓迫,她隻外罩一件粉底繡蠟梅的寬袍,腰部係白色細帶,連髮髻都不挽,隻打了個魚骨辮,用粉色絲絛綁好。


    率性,慵懶、不羈,然而氣色極好。


    望著她巧笑嫣然,傅靈川有那麽一瞬間忽略了心底的氣與恨。


    當然,也就是一瞬間罷了。


    他定了定神,走過去溫聲道:「二位真是好興致。」


    唿延隆禮數周全,站起來向他行禮,馮妙君當然動也不動,隻抬頭笑道:「國師好久才來。」露出八顆銀牙,完美。


    這一局,傅靈川靜靜觀戰,當了觀棋不語的真君子。


    馮妙君既已不想再韜光養晦,在棋盤上就放開了手腳,那一番縱橫睥睨,將唿延隆殺得冷汗涔涔,最後敗以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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