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的胃容量普遍驚人,但一次喝下接近自己體重四分之一的酒水,就算是修為精深的趙允也受不起。馮妙君能猜到他用靈力將酒精逼出,這會兒就急著要去放水了。


    趙允的半途離場隻是個小小插曲,宴上觥籌交錯,賓客依舊把酒言歡。


    又過三巡,徐廣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斟滿了來敬馮妙君:「願王上歲歲勝今朝,魏夏永結盟好!」


    馮妙君總覺得這位梅磯公主今晚麵色有異,自飲時經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那目光裏有不解、有怒氣,還有別的複雜意味,馮妙君解析不出來,這時也隻得溫聲迴一句「承徐將軍吉言」,把酒喝了。


    徐廣香沒有坐下,隻是給自己重新斟滿又道:「第二杯酒,敬王上心想事成,洪福齊天!」


    最後幾字咬音很重,站在馮妙君身邊的傅靈川甚至都聽出其中一點戾氣,不由得看了過來。


    馮妙君微微皺眉,隨手將酒喝了,眼見徐廣香還要再斟第三杯,即出聲道:「徐將軍請坐。」


    便在這時,外頭有侍衛匆匆奔進,附在傅靈川耳邊說了句話,後者目光頓時為之一凝。


    他微一猶豫,才轉向馮妙君低聲道:「魏國師來了,此刻已在廷外。」


    雲崕來了!


    這人瘋了嗎?馮妙君瞳孔驟縮,心裏不知轉過多少念頭,好一會兒才道:「以禮待之,請進來。」


    徐廣香既為魏使,他還來做什麽!


    於是司禮一聲高唱:「魏國師到——」


    席上頓時安靜,偶有叮嚀兩聲,是杯盞相碰。


    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門口,果見一人施施然走來,衣袂翻飛,俊美如仙。


    頭戴白玉冠,一襲緋紅袍,這人雖然含笑而入,氣場卻鋪排張揚,仿佛他才是今日宴場主角。


    馮妙君下意識按了按額角。是雲崕本尊無誤了,這種作派、這麽吸睛,旁人想仿也仿不來。


    場中目光都聚在雲崕身上,他卻目不斜視。那雙桃花眼今日看來清亮又有神,隻盯緊了她一個。今日這宴場中不下千人,他卻連一眼都懶得分給別人。


    兩人四目相對,馮妙君望見了他眼中不加掩飾的狂傲、意氣、驚艷,以及……情愫。


    他是為她而來麽,還是又有陰謀?


    她強壓下心頭亂麻,溫聲道:「雲國師來了,請入座。」


    雲崕含笑坐去了魏使那一席,就坐在徐廣香身邊。後者抬頭望他一眼,神色難明,又飛快地垂下頭去。


    馮妙君忽然明白了。大概是雲崕事先已經知會過徐廣香,後者以為他是為了新夏女王才赴宴,甚至暴#~露本來麵貌,冒著巨大風險。


    也正因這樣,所以徐廣香更討厭她了吧?


    馮妙君很想感動一把,但她心底卻泛起更深的憂懼。在場所有人都親睹雲崕出現,不出三日,魏國師進入烏塞爾城的消息就會傳遍全城。


    屆時,有多少新夏人恨他入骨,雲崕的安全就會受到多大妨害。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廝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拉轟的出場,可別累得她給他陪葬!


    對上她明顯擔憂的眼神,雲崕目光微亮,笑得更歡了。


    他的笑容太欠揍,馮妙君暗下決心:這場宴會之後,一定不能讓他再頂著那張臉出去招搖過市拉仇恨了,她的小命要緊!


    傅靈川的目光卻在她和雲崕之間切換,也將兩人的對視看在眼裏,心中深深不安。長樂說過,她曾在魏國國師身邊呆過一段時間,傅靈川從那時起就開始琢磨,她和雲崕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那樣出色的男子,有幾個女人能不動心?


    現在,雲崕來了,曾經朝夕相對的兩個人,一個居於主位,一個坐在客席,一個是君王,一個是國師,再也迴不到從前。而在傅靈川這裏,他要考慮的是雲崕冒險出現在烏塞爾城,所為何來?


    他是為長樂而來,抑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傅靈川長笑一聲:「雲國師來晚了,當罰酒三杯。」


    雲崕也不推託,痛快應了個「好」字,就著侍者端來的酒水仰頭連飲三大杯。


    淡紅的酒液從杯口溢下,順著玉色的肌膚淌過脖頸,流經上下移動的喉結,竟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徐廣香坐在邊上,看得怔怔出神。


    那杯子每個都能裝半斤酒,他這麽接連喝下一斤半桃花酒,才將杯子丟迴托盤上,隨手拭去唇邊酒水:「自罰三杯,必讓王上看見我的誠意。」


    他竟喝得這樣豪邁,與方才趙允的溫吞恰成鮮明反比。新夏東南向民風彪悍,眾小國使者見了,紛紛鼓掌喝彩。


    他灌得太猛,雙頰染上薄暈,更顯俊美不可方物,一雙眼睛卻越發明亮。馮妙君與他灼灼目光對上,心裏微微一驚:「誠意?他這是來表誠意的?」


    幾天前在夢中她就說過,要他拿出確實可見的誠意來,她才會考慮與魏國合作。如今雲崕就是為此脫下偽裝,露出真麵目來赴宴嗎?


    她張了張口,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麽好。她的理智在心底偷罵他是不能以常情揣度的瘋子,可同時也有另一個聲音悄悄道:他終是來見她了,堂堂正正,站在所有人麵前。


    傅靈川的臉色越發陰沉了,嘴角揚起:「魏國竟派出兩位使節,雲國師還親自擔綱,真教我們驚喜。」


    先前入宮謁聖的是徐廣香,從一開始來赴宴的也是徐廣香,雲崕這時候來湊什麽熱鬧!


    雲崕卻從容道:「傅國師有所不知,我是正使,徐將軍為副使,隻是我中途趕去處理些急務,才讓徐將軍先行進宮。新夏女王的歲宴,無論如何我也是要趕來的。」說到最後一句轉向馮妙君,聲音放軟不少。


    別個女子被他這樣恭維,九成要心花怒放,馮妙君卻想為難他,不急不徐道:「雲國師中途去處理了什麽急務,孤好奇得緊。」


    他既說自己是正使,那麽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出使新夏。事分輕重緩急,他還拐去先辦私事後遲到是幾個意思,不把新夏王放在眼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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