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突然驚愕,問到最後幾字驀地轉為淩厲。簷上若有浮灰,大概都被他聲浪給震了下來。


    「小聲些。」馮妙君捂著耳朵,麵露不滿,「你闖到我殿裏來,反而不知道我是誰麽?」


    他是來找女王的,可是眼前這位和他從前見過的,分明不是同一個人!


    趙紅印驚疑不定:「這是怎麽迴事!」


    馮妙君掌心有金光一閃,一支黃金杵緩緩浮現出來,長六尺,比她的人還高。


    她舉著杵,底端在地麵上輕輕一敲,就聽「啷」一聲脆響悠遠迴蕩,明明這隻是個小廳,卻縈繞出聲傳十裏的效果。


    「吾乃長樂,新夏之主。」她持著黃金杵,眼簾微垂,寶相莊嚴,「紅將軍可是忘了禮數?」


    趙紅印眼中有驚愕還有迷茫,但頻頻看向黃金杵後還是推金山、倒玉柱,單膝跪了下來,沉聲道:「叩見王上!」


    他是將軍,見到國君無論如何也是要行禮的。這支黃金杵是安夏高祖所用法器,隻有他的後裔直係血脈才可以拿起。馮妙君能將它掌握在手,正是毫無爭議的王室純正血統。


    可是……


    他這麽一跪,來勢洶洶的勢頭戛然而止,馮妙君也覺滿意,這才放軟了聲音:「請起。」


    趙紅印站起來,目光仍在她臉上逡巡,隻是經過這麽一出,原本詰難的話就問不出口了,隻道:「這,這是怎麽迴事?」


    馮妙君故意嘆道:「從前在燕國寄人籬下,不敢以真容示人。直至奠定稷器、冊封國師,長樂始能素顏以對將軍。」她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龐,「紅將軍見過我父母,我和母後長得可像?」


    她說,她從前一直以易容示人。現在這張臉的確比原本還要勾魂奪魄,原本的長樂公主雖美,那美貌還可以勾勒,如今卻教人左顧右盼,不知從何下筆才好。


    似乎連丹青聖手,都捕不住她的神韻。


    趙紅印知道長樂公主在太平城至少居住了三年時間,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燕都那地方又是人間第一等奢淫所在,連蒲國質子身為男人都逃不過被狎¥~玩的下場,她要是以這副禍國?民的真容去求援於燕,恐怕傅靈川再有能耐也保不住她。


    為自保而易容,說起來好像也過得去。再說黃金杵已經證明了她的身份和血統。他知道安夏王隻有一名後代,就是長樂公主,除了她,再沒旁人能拿得起這支法器了。


    何況,她已經通過了祭天儀式,連上天都承認了新夏和它的女王,別人還有什麽話好說?


    身份、血統,都沒問題,那張臉有什麽關係?趙紅印更是明白,就算她不是長樂公主,而是安夏王的私生女,她如今的地位也不會有半點動搖。


    她的血統,就是可以團結安夏境內一切力量的正統之源。


    「像,像極。」她的麵貌的確與故去的安夏王後有六七分相似,隻憑這張臉,他也基本就能認定她是長樂公主。趙紅印平復了一下心境,「聽聞王上不願去瀘泊城?」


    他聲若洪鍾,依舊震得桌上杯盞都有些顫動。倒不是這人生氣,而是他中氣十足,嗓門天生就這麽大。


    馮妙君隻迴了他一個字:


    「是!」


    他問得幹脆,馮妙君迴答更利落。趙紅印反而一噎:「為什麽!瀘泊城可是您的祖先世代立都之所,是天神賜福之地!」


    馮妙君斂起臉上笑容,一字一句道:「如果真有天神賜福,為什麽安夏還有國破城亡的那一天?為什麽我父王仁厚寬愛,死後卻連俱全屍都落不著?我娘親美貌聰穎,最後卻是吞毒而亡?」她直視趙紅印,幽幽道,「城破那日,紅將軍在哪裏了,有沒有見過我所見過的?我至今記得戰火沖天,城破國滅的場景,午夜噩夢中還有魏兵揮刀殺人!你們為何非要我住去那個悲難之地,住到我父母命殞的王宮裏去!」


    趙紅印動了動嘴皮,卻不好說什麽。他上慣戰場見慣殺戮,但是國君說得也沒錯,他的兒子、孫子、曾孫子都很孝順,從未有舉家覆滅,死得隻剩自己一個的經歷。女王小小年紀就遭受喪國喪家之痛,不願再踏入那座都城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他想了想,又找到一個理由,「安夏的祖祠在那裏,您身為國君,不該……」不該離宗祠太遠。


    話未說完,馮妙君已經打斷了他:「可是安夏的嫡係血脈在此,就在你眼前。」她微微抬首,傲慢卻又美艷不可方物,「我在哪裏,國都就在哪裏!」樹挪死,人挪活。這老頭子守著陳年的規矩,卻看不清眼前才是他應該效忠的對象麽?


    趙紅印有些無奈了:「王上,您留在這裏莫不是打算……」


    「是呀。」她巧笑嫣然,「烏塞爾城是個好地方,我想遷都於此。」


    遷都!趙紅印眼睛都快瞪得有龍眼大了。


    「國師大人可知道這件事?」趙紅印臉色一寒,「或者是他鼓動王上遷都?」


    馮妙君驚訝地看他一眼:「鼓動我遷都,對國師有甚好處?」


    「有,怎會沒有!」趙紅印怒氣沖沖,「為一己私慾,不以大局為重。王上且在這裏候著,待我去痛罵他一頓!」


    他是領軍一方的大將,手下有精兵悍將,自身修為過硬,對傅靈川可沒有多少敬畏之情。他願意扶佐女王,隻不過是孝忠於王室。


    「慢著,不是他的意思。隻是傅國師應該能察覺到我的意圖。」馮妙君聳了聳肩,「再說他是國師,我才是國君,決定是我下的。」


    趙紅印隻覺吸進嘴裏的都是涼氣。這位小姑奶奶也太胡來了,遷都是可以隨隨便便掛在嘴上的嗎?


    馮妙君抱臂問他:「紅將軍認為,瀘泊城有甚優勢可言?昔年魏軍入侵安夏西北,從邊境打到國都,這條上的城鄉基本破壞殆盡,無論城防還是民宅。現今要重修起來得花費多少力氣?國庫偏又空虛。除了路是修好現成的,有哪一樣比赤嵌草原和烏塞爾城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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