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心頭一縮,吃驚道:「怎麽會?」


    「你見過我的真容了。」他抬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臉,「隻要你迴到晉國、迴到莫提準那裏,就是個活生生的人證。到得那時——」


    他一字一句:「晉國就有理由聯手嶢國,對魏開戰了。」


    馮妙君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該死,她在晉國這幾年是安逸太久了嗎,居然忘了去盤算國間的形勢!


    雲崕這趟潛入晉國傷煙海樓、殺馮妙君,以及後來的暗算晗月公主送親隊伍、打破崖山地宮,這一係列行為雖然堪稱是無法無天,但他始終堅守一條準則:


    他沒現出過真容。


    晉王和莫提準當然都認定是他所為,可是沒有真憑實據,他們就連本國臣民都說服不了,又怎麽能夠師出有名?


    可是馮妙君看見了雲崕的臉,隻要她迴到晉國,就是這一係列事件最有力的人證。晉國就有理由與魏交惡,有理由派軍協助嶢國攻魏——原本這兩國結為親家,就讓魏國煩惱不已。


    於公於私,雲崕怎麽能放她活著離開呢?


    「我必定守口如瓶……」聽到這幾字,雲崕笑了,而她的聲音也小了下去。此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雲崕又怎麽會輕信?


    最後她輕嘆一口氣:「你若想殺我,怕不是早就動手了?說罷,我要怎樣才能活命?」雲崕就算傷重,要殺她應也不難,拖到現在還未動手,大概心裏另有計較?


    這一點計較,就是她眼下唯一的生機,必要抓住不可。


    「說的是。」這小妮子很敏銳啊,「你我同進熔岩海偷過血樹,也算是共過患難。共享靈力這件事又那麽有趣,值得好好揣摩,殺了你很有些可惜。」他頓了頓,見她點頭如搗蒜,這才慢悠悠接下去,「可我也不想冒著與晉國開戰的風險,唔,這倒有些難辦了。」


    生機就在這裏!馮妙君飛快表態,唯恐錯過良機:「我不迴晉了,反正煙海樓已經關閉,短期內都不會再開放,我留晉的理由已經消失。」


    雲崕奇道:「你是為煙海樓留在晉國?」


    「是呀。」她很懊惱,「我想找到切斷靈力共享之法,也想修行,這才要求進煙海樓看書。」


    雲崕第一次派人試探她,就在小孤山的山道上,那是進出煙海樓的必經之路。「你沒告訴莫提準?」否則自有國師去研究這個問題,用得著她自己摸索嗎?


    「沒有。」她搖了搖頭,「我怕他利用我來對付你。」


    雲崕臉上露出一個完美笑容:「哦?你竟是這樣替我著想?」


    他笑,當然不是因為感動。馮妙君也是臉皮都不紅一下:「我怕他把什麽稀奇古怪的神通都在我身上試用,讓我生不如死。」如果莫提準知道她和雲崕共享靈力,極有可能想法子通過她去抽取雲崕的靈力,以此降低魏國國師的戰鬥力。


    關鍵時刻,這一著說不定有奇效。


    雲崕一語不發地盯她好半天,直看得她後背寒毛直豎才輕輕道:「你和他還真是離心離德。」


    顯然她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馮妙君苦笑一聲:「我首先要替自己小命著想,留在他身邊並無實惠,反而有風險。所以你放心,這次我也不迴莫提準身邊去了。」


    「是麽?」他審視著她,「你要怎麽取信於我?」


    正題來了,馮妙君輕吸一口氣:「請國師大人示下。」


    「你也說了是『示下』,這樣罷——」他聳了聳肩,「我身邊正好缺個侍女。」


    她確實是個珍貴的標本,不管是殺是放都有些可惜,還是拿來好好研究吧。一個平民,再怎樣都不可能對他構成威脅。


    「侍女……」馮妙君呆滯,萬萬沒想到這神來一筆。當他的侍女,豈非還要陪他迴魏國?!


    「怎麽,不願意?」他笑眯眯地,馮妙君總覺得他是笑裏藏刀,不,藏的是化骨散,撒一點就讓人屍骨無存。


    她小心翼翼:「我粗手笨腳,從未伺候過人,怕您不能滿意……」


    「那就罷了。」雲崕嘆一口氣,「難得遇到這麽機靈可人的小姑娘,可惜,可惜啊。」


    他的眼神裏,哪有「可惜」這種神色,滿滿的都是殺氣!


    她再敢拒絕,下一秒就會血濺五步吧?馮妙君打了個寒噤,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不,我當然願意!隻要您不嫌棄。」


    他斜睨她一眼:「我嫌棄。」


    「……」


    「你得盡快讓我滿意。」後麵的「否則」,他不說,她也清楚。


    雲崕話題一轉,指了指營火上的大鍋:「肉燉熟了,盛一碗來。」


    他這一番連恐帶嚇,不覺過去許多時間,肉香早從鍋裏飄出來,馮妙君卻到現在才覺食指大動。


    過去這一刻鍾的驚心動魄,在她平生從未有過。


    雲崕真正對她動過殺心,她很清楚這一點。幸好這危機過去了。


    暫時的。


    這人喜怒無常,她不好推斷是哪個理由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不過馮妙君馬上進入了自己的新身份,取了個白瓷碗盛上肉湯,配著玉箸,小心翼翼地雙手呈給了他。


    人在屋簷下,就要能屈也能伸。


    見他動了箸,她才給自己也盛一碗,飛快吃了起來。方寸瓶中的小屋雖然看起來像農舍,但裏麵的擺具和餐盤哪有低級貨色?隻說這燕國大汶口出品的透影白瓷嵌金碗,市價就要七兩銀子一隻,成套的更貴。


    一隻錦雉哪裏夠兩個大胃王分著吃?雲崕的指點很正確,包括百年人參在內,肉湯裏加了四、五種生肌和大補的藥材,啜一口就渾身都暖熱起來,在這種寒氣迫人的夜晚可比什麽丹藥都補氣血見效應。


    一碗還未見底,她身上已經暖洋洋地,連小臉都是紅撲撲。過去這十幾個時辰裏發生的那麽多麻煩,終於可以稍放一放了。


    她等了好一會兒,見雲崕放下碗,趕緊給他再盛一份兒才問道:「您何時頂替了大……鐵心寧?」


    「離開狼牙堡之前。」說罷他就示意碗裏肉湯太燙,馮妙君隻好一邊嘟著嘴輕吹,一邊在心裏大罵:蛛王都被他算計得瞎了十幾隻眼睛,這會兒他裝什麽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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