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卻站在養母身側,帶著十一歲小姑娘的好奇掃視全場,餘光瞥過雲崕好幾迴,見這人仿若病中,那一身淩厲都無影無蹤。人要是長得好,就連病時都可以是美的,尤其他捂著胸口咳嗽幾聲,蒼白如冰玉的麵龐飛起幾絲暈紅,不知看呆了多少女觀眾。


    他的聲音很緊,蕭衍轉過頭關切道:「國……身體未愈,不若迴去休息?」


    雲崕展顏一笑:「無妨,我撐得住。再給我添些熱茶,越燙越好。」


    蕭衍也不強求,喚人過來給他換茶,果然熱氣騰騰,馮妙君站在幾丈開外都看得額上冒汗,雲崕卻麵不改色地啜了幾口,仿佛還對這溫度很是滿意。


    隻有身罹虛寒之症者,才會在暑天裹裘襖、喝滾茶。想起這人在天坑中戰力爆表的模樣,馮妙君決不信他病了,隻好奇他玩的是什麽把戲?


    這時,吳嬸和胡萍在暗室分別說出的供詞都抄出來了,呈到許縣令案上。他接過來看了幾眼,傳給蕭衍、雲崕。


    這幾人麵色不變,但馮妙君知道,供詞內容必定完全不同。胡萍是她的人,這麽一攪場子,吳嬸作為人證的可信度是要直線下降的。


    這時許縣令點了她的名:「馮妙君,你推倒王婆以後說了什麽?」


    這是整個案件最核心的疑點,馮妙君有沒有殺人動機,全著落在這個答案上了。


    她小嘴一噘,眼中迅速浮起盈盈淚光:「縣令大人,我推倒王婆不是故意的!」


    「哦?」


    「她走在前麵,我穿過半月門時被門檻絆住了,不小心將她推倒!」


    趙大召猛地抬頭:「你胡說!不是這樣……」


    許縣令一拍驚堂木:「安靜!你要藐視公堂?」


    馮妙君扁著嘴沮喪道:「那個門檻真是太高了。」十一歲的小姑娘個頭還沒抽條兒,門檻比她小腿都高,想跨過去確實吃力。她在馮家兩天,險些被絆倒三迴,因此這句話實是有感而發。


    「既然你是不小心絆倒,為何又踢打王婆?」


    「我沒有!」她一張小臉上全是委屈,「我摔在她身上,努力想爬起來,這當中或許不小心碰到王婆,但絕非故意踢她!」


    許縣令沉默了一會兒,召目擊證人上前問訊。馮家莊裏人少,當時在場看見這一幕的,包括胡萍在內也隻有三個人。胡萍剛被帶迴來,另外兩人則誠惶誠恐道,他們離半月門有數丈之遠,視線又被高大的玉蘭樹擋去了大半,隻能望見馮小姐和王婆都摔倒了。馮小姐先爬起來,手腳都有動作,可他們看不清她是踢打人還是掙紮爬起。


    也就是說,「馮妙君聽到王婆調侃安夏國所以失態推打她」的控訴,當事人要全盤否認了。


    雲崕坐在這裏聽市井小事原是百無聊賴,這會兒嘴角倒是彎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來。「安夏餘孽」,這幾個字是誰沾包誰倒黴,小姑娘倒也不笨,著急和它撇清幹係。


    馮妙君大聲道:「我無意推罵王婆,更不想殺她!我願意起誓,若有一字虛言,教我這罪魂當場灰飛煙滅。」


    場外的蓬拜聽見她的毒誓,嚇得險些肝膽俱裂,隻因這世上真有鬼神,立了誓真地會應驗哪。


    馮妙君卻鎮定無比。


    這副身體已經換了主人,推倒和踢罵王婆都是原主所為,和她沒有幹係,她也沒想讓王婆死掉。


    這邏輯,沒毛病。


    誓言再毒也應驗不到她身上。


    她好好兒站在當場,許縣令隻得道:「那麽,你對王婆說了什麽,為何又要哭著跑出去?」


    「我想扶王婆起來,可她太重了,嘴裏還叨咕『小喪門星』,反覆說了兩三迴。」馮妙君咬唇道,「我知道她說的是我,心裏難過,再不想扶她,就跑出去了。」


    趙大召和吳嬸都瞪圓了眼珠子,沒想到這小蹄子瞎話一籮筐接著一籮筐。王婆已死,馮妙君往她身上潑多少汙水都不會被揭舉。吳嬸指著她,手都抖了:「你、你信口雌……」一轉眼見許縣令陰著臉要發作,趕緊閉了嘴。


    許縣令一口氣嘆得老長。


    他在地方幹了七、八年,審到現在怎不知這樁案子已經說不清楚了?所有證據都是模稜兩可,拿不出實錘,也就定不了馮家的罪,更不能排除兇手另有其人的可能。平時倒也罷了,現在兩個大人物都在堂上看著,他審出這種結果也實在是……


    他這裏暗自發愁,蕭衍忽然道:「其實還有一法,或可幹脆利落地定案。」


    許縣令一喜:「請公子指教!」


    「讓王婆迴魂指證。」話說出來,高堂裏忽然就變得陰森森地,大夥兒忍不住一哆嗦。鬼神之事,向來陰詭神秘。


    許縣令緊接著一愁:「迴魂秘術隻在傳說中聽聞,本鄉哪裏有那等人才?再者,聽說迴魂之法隻能用在新亡之人。王婆的頭七都過了,又是死在聚萍鄉,離這裏有幾十裏路,現在喚不迴魂兒啦。」


    「非常人才能行非常事。」蕭衍笑了,目光往雲崕那裏瞟去,「別人辦不成,不代表沒人能辦到。」


    這即是說,王婆的亡魂能被喚迴來!許縣令看懂了他的眼神,大喜:「煩請公子——」轉身向雲崕作禮,「請貴人援手!」


    雲崕斜睨了蕭衍一眼,哂然道:「你倒是懂得指使人幹活。」


    蕭衍聳了聳肩:「這兒不是您要來的?」接下這案子既是雲崕授意,他不出點力怎麽行?


    馮妙君乖乖巧巧垂著眼,心裏卻因這句話炸起萬丈波濤:審訊現場是雲崕自己要求旁聽的?


    自蕭衍二人走進來,她即知道趙大召攔住的貴人就是這兩位了,隻不清楚看審是哪一位的意思。


    現在,她知道了。


    難道雲崕察覺出不對勁了?


    她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岌岌可危?


    「好,我向地府借魂。」雲崕微微一笑,總算是應承下來了,「將王婆屍首運來這裏。今晚,我召她迴來作證。」


    許縣令喜出望外,命人快車去聚萍鄉運來王婆屍首後就宣布退堂,四個時辰後重開夜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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