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內沉默許久,幾個人表情各異。


    楚辰似笑非笑,一副看戲的神態,雲陌眼神幽遠,卻分明透著不信兩個字。就連站在後麵的赤影,神色漸漸的都有些古怪。


    葉清歌無奈,知道這種說法騙不了這群人,更何況當時她對杜宛筠說的是受師傅所托。


    “好了好了,我說還不行嗎是師傅他老人家,不忍見忠良之人遭此迫害,想為杜家留一絲血脈,所以才派我去的。”


    迎著幾個人懷疑的眼神,葉清歌隻得再次把師傅他老人家搬出來做擋箭牌。


    果然聽到古大先生的名號,楚辰和雲陌對視一眼,臉色好看了些。楚辰笑了笑,朗聲道:“說起來,小爺也許久不曾見過師傅他老人家了,迴府之後,也該寫封信問候一二才對。”


    葉清歌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著隨你的便。


    她才不擔心師傅那邊會漏口風,杜宛筠的事,她已經在寄往青雲山的信裏提過了。師傅對自己那麽好,肯定會幫自己圓上的。


    三人目光交匯,臉上皆是不動聲色,前麵一番詢問對質,不論是楚辰還是葉清歌,都坦白了一些東西,但雙方相信了多少,尚未可知。但至少,也算是開了個頭。


    不大的畫舫內溫暖如春,茶香四溢,三個人的談話仍在繼續。而在畫舫之外,流晶河上船來船過之間,歌聲夾雜著模糊的歡聲笑語,提醒著人們今日乃是元宵佳節。


    百丈之外,一艘小小的柳葉舟上,卻冷冷清清,絲毫沒有半點過節的喜氣,就連小舟上的燈火,都顯然單薄黯淡。


    影子站在小船上,淩厲的目光掃視著周圍,觀察著一切可疑的目標。這些以來,他們對雲天星的人大肆追捕,雖然抓了不少人,卻也遭到了瘋狂的反擊。單單隻是這十幾天內,慕容煜就遇到了三次伏擊。


    雖然早有準備,可那些亡命之徒絕望之下的反擊,倒也讓他們有些頭疼。他胸口處的傷口便是三天前那場伏擊所留下的。影子巡視了一圈,沒看到認何風吹草動,不由稍稍鬆了口氣。


    但他目光轉動,落在船頭垂釣的男子身上時,臉色有些無奈。


    “候爺……”


    無人應聲,慕容煜握著魚竿的手穩如磐石,冷峻的臉龐像凝住了一般,沒有半點表情。


    影子不由在心裏歎息一聲,抬頭朝著前方看去。百丈開外的畫舫燈火通明,隱約能看到幾個人影。


    “葉姑娘,你可把我們家候爺折騰苦了……”


    影子如此想著,卻絲毫不敢露出半點情緒。下午的時候,候爺聽到葉清歌要出門見楚辰時,臉色便冷了下來。整個慕容府都透著一股壓抑沉悶,卻少有人知道,究竟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惹到了自家候爺。


    影子卻很清楚,候爺是從除夕那晚,開始心情不好的,至於原因嘛……


    嘩啦!


    慕容煜抬竿,魚鉤上掛著一條尺許長的大魚。影子眼睛一亮,高聲道:“好大的魚啊,候爺好手法!”


    慕容煜默不作聲地將魚取下,然後拋迴水中。


    “酒。”聲音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影子飛快地遞了一壺酒過去。


    慕容煜接過酒壺,猛地仰首,片刻之間,一壺酒便隻剩下一半,看得身後的影子皺起眉頭,一臉無奈。


    慕容煜放下酒壺,終於抬頭朝著葉清歌所在的畫舫看一兩眼。


    “多久了?”


    影子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低聲答道:“稟候爺,楚辰進去半個時辰了。”


    慕容煜微微點頭,仍看著那艘畫舫,幽深的眸子裏映出點點火光,讓他的神色顯得有些晦暗難明。


    影子也朝著那處看了幾眼,低聲道:“候爺,河上風大,迴去吧。”


    雖是如此說著,影子心中卻並不抱多少希望。誰知慕容煜沉默了一下,點點頭:“迴去。”


    影子訝然間,船夫已要搖動船槳,小船搖晃中開始轉向。影子小心地看了慕容煜一眼,卻隻看到一個冷硬的側臉。


    臉上半分情緒也無。


    片刻之後,這艘不起眼的小船朝著岸邊行去,慕容煜突然迴頭,朝著葉清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艘畫舫卻又被別的船遮擋住,隱沒在幽暗的流晶河上。


    慕容煜垂下眸子,幽深的眸子閃動了一下,終是露出一抹淺淺的黯然。


    罷了,你既已堅定心思要複仇,我陪你便是。到結尾時,無論所有的敵人都俯首,還是你我亡命天涯,我都會在你身邊。


    可是清歌,什麽時候,你才能完全地相信我呢?


    畫舫之中,談話仍在繼續。


    “關於錦州案,不知葉姑娘查到了什麽?”


    葉清歌笑了笑,看著雲陌反問道:“我查到了什麽,你們應該都知道了,不是麽?”


    這話一出口,赤影臉色頓時一變。


    雲陌和楚辰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葉清歌說的不錯,有影子在,錦州案的信息他們知道的,必然比葉清歌多,但談判麽,向來都是這樣。


    葉清歌卻懶得管這樣,她看了神色各異的兩個男人,冷聲道:“王爺,到了此時就不必在兜圈子了吧?若是這樣,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楚辰皺了皺眉,扭頭看了雲陌一眼,下定了決心。


    “錦州那件案子,源頭在京城,這一點,清歌你也知道了的。”


    葉清歌定定看著他,緩緩吐出一個名字:“楚珣。”


    雲陌突然開口:“葉姑娘,雲某可否問一句,你和楚珣有仇嗎?”


    葉清歌沉默了一會兒,在楚辰和雲陌探詢的目光中緩緩點頭:“有仇,不得不報的仇。”


    楚辰皺眉,卻並未說話,顯然也知道葉清歌多半不會說。


    “既然這樣……”雲陌拍了拍手,對外麵喊了一聲:“赤焰,你進來。”


    艙門打開又關上,赤焰站在幾人麵前行禮:“赤焰參見王爺,雲大人,見過葉小姐。”


    楚辰微微點頭,指著赤焰說:“這些日子,赤焰一直在錦州,他也查到了一些東西。”


    葉清歌看著赤焰,這人身形高大,麵容堅毅,氣息悠長,顯然也是高手。


    “赤焰,赤影,赤玄。”葉清歌微笑著道:“不知王爺手下,可還有別的什麽人?”


    楚辰搖頭:“也不怕對清歌說,他們三個是本王手底下最得力的三人。赤影擅長追蹤保護,赤焰擅長刑偵探查,而赤玄則總領全局。幸虧有了他們,本王這些年才過得如此安穩。“


    葉清歌起身走到窗前,朝著河麵看了過去,一艘艘遊船畫舫或緩慢或急速地駛過,船上的歡笑聲和絲竹聲遙遙傳來,使她所在的這一處愈發顯得清冷幽靜。


    三夫人和葉清遠,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


    對於這樣的局麵,葉清歌有所預料,除夕那日,葉清遠幾句話,終究是惹怒了葉清雪。好在暗衛說,兩人隻是吃了些苦頭,受了些皮肉傷,性命總算是無虞的。


    但這也讓葉清歌決定了某些事情,比如眼下這件……


    “我要拿到錦州案的所有資料。”葉清歌說這話時,仍望著河麵。


    身後安靜了一瞬,雲陌的聲音響起,“葉小姐想動手了?”


    葉清歌關上窗戶,將隱隱傳來的歡笑聲關在窗外,然後迴過身來,淡淡道:“是。”


    她確實想動手了,不隻是三夫人的緣故,更因為她心中驀然湧上的一絲異樣的情緒。


    她想娘親了。


    在今日這種天下歡慶的日子時在,不論是葉府中的熱鬧還是一路走來看到的形形色色的喜慶,都讓葉清歌一顆原本已經冰封的心有所觸動。


    元宵佳節,仿佛於她無關。


    這種感覺很不好,她突然想盡快查明自己的身世,和母親當年的經曆。而在做這些事之前,不論是葉家,還是楚珣,總得給他們找點麻煩才是。


    楚辰眼眸低垂,一聲不響地把玩著手裏的杯子,開口的又是雲陌。


    “你可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錦州案一旦動起來,會牽扯到很多人?”


    葉清歌輕笑:“辰王,你怕了麽?”


    楚辰眉頭一挑,沒好氣哼了一聲:“本王怕過誰?”


    雲陌神色平靜,絲毫不為葉清歌的話所激,淡淡道:“這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葉清歌看這麵前這兩人,不由有些佩服。楚辰頂著慶國第一紈絝的名字,插科打諢,裝瘋賣傻,而雲陌,則冷冷淡淡,理智從容。


    這兩個人,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一個橫衝直撞,一個深謀遠慮,不知陰死了多少人!


    葉清歌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眼底帶著不加掩飾的譏諷。


    楚辰:“小師妹,你這麽看著師兄,師兄可要生氣了。”


    葉清歌:嗬嗬。


    “楚辰,你要臉嗎?”葉清歌說。


    楚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笑嘻嘻對著葉清歌的眼睛,“不要。”


    葉清歌冷笑:“臉不要了沒關係,可藥呢,王爺,這麽久過去了,想必您身上不疼了吧?”楚辰噌地跳起來,指著葉清歌破口大罵:“好你個歹毒的瘋女人!你給小爺說清楚,你在小爺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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