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蓬萊六大尊者——哦,五大尊者——吳解曾經多方打聽過他們的消息。按照那些消息的說法,未名老人深不可測,無涯子深居簡出一心向道,軒轅無漂泊天涯很少暴露身份,靈明居士成日大醉很是頹廢,紅方仙風道骨好為人師,郎子青……他都死了,不提也罷。


    但人言不可全信,尤其是這些法相尊者的事情,尋常修士哪裏可能知道真相比方說若非彼此結盟,吳解斷然不可能知道無涯子常年坐在雲崖山後山,並不是為了修道,而是隨時準備和來犯的未名老人同歸於盡。


    以此類推,其餘法相尊者的消息也未必確實。


    所以雖然親眼見到靈明居士醉醺醺躺在牆角睡覺,和傳說中一模一樣,但吳解卻依然心懷疑惑,沒有急著過去打招唿。


    他隨便要了幾個酒菜,找了一個不顯眼的位子坐下,打算先享用一番天下聞名的醉仙居美食,順便觀察觀察這位法相尊者,看看為什麽無涯子前輩要自己來拜訪他。


    這醉仙居的規矩有些特別,先付錢再上菜。而且價格也頗貴,區區兩道菜、一壺酒,居然要十枚靈珠吃上這麽一頓飯,就等於把霓虹法船一天的租金給吃掉了


    當然,靈珠對吳解來說還真算不了什麽。且不說天書世界本身就能造化萬物,光是那個雲崖山作為結盟禮物送給他的群仙會使者,身上就帶了上萬枚靈珠,都是品相絕佳,一枚便抵得尋常靈珠兩三枚的樣子。


    吳解不是不知人間煙火的隱士,對於蓬萊海域的物價,他還是有所了解的。這筆財富確實算得上是巨款,別說是吳家這種凡人家族,就算是靈泉派那種小派,全部的家當也沒這麽多。


    尋常靈珠,需要築基修士七八日的功夫才能凝煉一枚;如那人所帶的上品靈珠,則需要金丹修士的一日之功才能製成。這上萬枚靈珠,便需要一位金丹修士三十餘年日日辛苦,才能積攢得出來。


    靈珠這東西,製造慢,消耗快,幾乎處處都用得著。金泉子辛苦數百年,總共也才積攢了三千餘枚上品靈珠。他原本打算用這些靈珠邀請幾位靠譜的金丹修士,陪他一起出海去捕獵金丹海獸,設法幫助弟子們突破瓶頸踏入金丹境界,以期延續靈泉派的道統——這大概就像是昔年地球上,一些父母將半生積蓄拿出來托關係找門路,隻為給孩子弄個好工作,再成家立業吧。


    因為思緒飄得遠了一點,吳解便有些忽略眼前的事情。直到有人走到麵前,將酒菜擺在桌上,他才迴過神來。


    “拜見前輩”


    吳解聞言,下意識地朝那人看去,卻見這位店小二竟然不是醉仙居尋常的築基修士,而是一位金丹境界的人物,而且還是熟人。


    “雨墨?你不是在帝闕島海市嗎?”他隨口問道。


    那亭亭玉立笑盈盈的女子,正是帝闕島海市的接待員,主持海市的三位真人之首風吟前輩的弟子,雨墨。


    雨墨笑了笑,欠身為禮:“前輩啊,您在海市上大發神威,把郎尊者和黃鶯真人都殺了。此後群仙會的使者一波一波來調查,諸位金丹道友固然嚇得就此遠去,陰神真人們也大感無趣,紛紛離開……這一屆的海市,已經提前結束了。”


    吳解不由得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他自然並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可當時他並無別的選擇,必須要殺郎子青。就算一切重來,其實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所以,他就隻能對那些辛辛苦苦召開海市的道友們,老老實實說一句“對不起”了。


    但雨墨並無責怪他的意思,反而依舊笑著說道:“其實海市什麽的也沒意思,橫豎都是這樣。倒是前輩您的絕世神通,讓人大開眼界啊”


    她說著就有些興奮起來,臉色微微泛紅,眼睛也亮了幾分:“師傅閉關去了,師兄被您觸動,去地火天爐島苦修,想要提升金丹質地,以衝擊陰神境界……我百無聊賴之下索性跑到跟師傅關係不錯的醉仙居來找份零工,卻不料居然在這裏遇到了前輩這還真是好運氣呢”


    吳解尷尬地笑著,他不是很習慣應付崇拜者,一時間想不出該說什麽。


    “前輩啊,您怎麽想到現在來迎客島的?這裏可是群仙會的重要分部,高手如雲啊”雨墨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目光在唿唿大睡的靈明居士身上掃了兩遍,才壓低聲音說,“就連靈明前輩,也是群仙會的護法長老之一啊”


    吳解隻是微笑,這消息他早已知道,因為無涯子也是群仙會的護法長老之


    群仙會內部並非鐵板一塊,以會長未名老人為首的“弱肉強食派”占著上風,壓製了以紅方為首的“隱居自處派”,而無涯子則是中間派的代表。


    其餘三位法相尊者之中,郎子青自然是他老子的支持者,事實上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才是弱肉強食派真正的主事者。軒轅無獨來獨往不成派係,他甚至於很少參加群星列宿大會。至於靈明居士……無涯子記得當年靈明居士剛剛成就法相的時候,原本是傾向於紅方這一派的,但後來就轉變了立場,成為了未名那一派的人。


    這些事情,別說雨墨不知道,就連她的師傅風吟真人可能都不知道,是真正的隱秘。


    “放心吧,我又不是來鬧事的。”他當然不會把秘密輸出來,微笑著迴答,“靈明前輩也不是個喜歡找麻煩的人。我吃我的,他睡他的,我們兩不於涉


    雨墨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在吳解的眼中,她看到的是平靜和從容,沒有半點偽裝和勉強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怕靈明居士。


    這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對於這位已經名震蓬萊的後輩真人來說,法相尊者並不是什麽高高在上需要仰視的強者,隻是和自己同一等級的道友罷了。他會對那些年紀較大、修為較深、尤其是人品較好的法相尊者報以尊敬的態度,但尊敬的並非對方的實力,而隻是對方的資曆。


    就實力而言,知非真人不懼怕任何人就算是未名老人親自前來,也不過手底下見真章罷了


    這個感悟讓她整個人為之一震,心中猶如電光閃過一般,刹那間不禁有些癡了。


    吳解不是雨墨肚子裏的蛔蟲,他也沒煉過神門心宗窺破人心的奇妙法門,見雨墨突然愣住,不由得暗暗好笑——這小姑娘雖然修為不差,見識也不低,可畢竟心氣不夠高,才這麽一句就被唬住了


    他咳嗽兩聲,將雨墨驚醒,然後笑著問:“我倒是有件事不明白——這醉仙居雖然是蓬萊三大名門之一,可因為靈明前輩整日酣睡不問事的緣故,門下高手很少,如你這等金丹宗師,已經足可以頂得事了……何至於你要來當跑腿的店小二呢?”


    雨墨此時已經收拾好了心情,聞言嫣然一笑:“晚輩修煉的心法,乃是要遍觀人情世事,才能不斷進步。雖然以晚輩的資質,成就陰神的可能並不大,但努力便有希望,不是嗎?”


    吳解笑著點頭,隨手拿出了一枚銀光閃爍的珠子遞給她:“努力便有希望,這話很好這枚珠子送給你,日後你衝擊陰神境界的緊要關頭,如果真氣不足的話,它倒是能夠幫上一些忙。”


    雨墨疑惑地接過珠子,剛一入手,臉色就變了。


    在這珠子裏麵,她感覺到了充沛的真氣,不僅份量驚人,質量也是超乎想象。


    這枚珠子其實就相當於靈珠,但和尋常靈珠相比,它已經完全發生了質的變化——如果說尋常靈珠儲存的真氣有一份,上品靈珠有兩份三份,這枚珠子裏麵至少儲存著上千份的真氣更是精純到了極點,若非親眼所見,她甚至無法想象世上竟然有如此精純的真氣


    若是在衝關的緊要時刻,陡然得到這麽一股精純真氣相助,必定能夠大有幫助正如知非真人所說,有此寶在手,衝擊陰神的機會至少要多出一兩分


    一兩分說起來不多,可對於真正要衝擊陰神境界的修士來說,簡直是天和地的差別。蓬萊海域也出產一些能夠輔助成就陰神的寶物,那些寶物全都價值連城,莫說雨墨,就算她師傅風吟真人也未必買得起。可那些寶物之中,除去一些傳說中的東西,絕大多數能夠增加的成算,也不過就一分上下。


    換句話說,知非真人僅僅因為欣賞她這句話,便贈給了她萬金難換的重寶


    雨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渾渾噩噩告辭離開的,她隻知道一直將這枚銀色的靈珠握在手上,直到掌心都疼痛起來,也不肯放手。


    但是一個時辰之後,這枚靈珠終究還是離開了她的手,甚至於永遠離開了她。


    “你做得不錯。”主持群仙會迎賓島分部的天風真人微笑著將那枚銀色靈珠收好,滿意地點頭,“能夠從吳知非那裏套到這些情報,也算是不容易了。接下來的幾天,你就以閉關為名,好好休息一陣吧。”


    雨墨沉默著,深深低頭,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


    看著她離開,天風真人的笑容慢慢變得陰沉起來,眼中殺機一閃。


    但他隨即又想到的什麽,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區區一個探子,不值得為了她冒著讓吳知非不高興的風險。會長又不是我親爹,死的也不是我哥哥,我摻和那麽深於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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