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禁地,平安便吩咐衙役將林子的屍體抬出,隨後又讓人找來仵作重新查驗。


    那仵作趕到,瞧見地上的屍體,臉上的錯愕分明。


    平安不著痕跡觀察著他一舉一動,直見他一番動作後,起了身,似笑非笑問道:“可看得出死了有多久了?”


    仵作垂著頭,畢恭畢敬迴道:“不下半月餘。”


    “你瞧清楚了,此人可就是那具經你手查驗的無名屍?”平安又問。


    他答:“是。”


    平安笑著打量著他,“那你且說說,為何這屍體死了這般久還能保存如此完好。”


    仵作越發遮掩眉眼,謹慎道:“小人不知。”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她聲音驟然變冷。


    “小人不知。”仵作重複道,垂下的雙手卻隱隱微動。


    平安皆看在眼裏,冷冷道:“既然不知,那便拖下去,打到知為止。”


    候在一旁的衙役聞聲立時要動手,仵作本還隱忍不發,眼看著兩隻手臂被鉗製住,終於一慌,不知哪來的蠻力,竟一揮臂膀,生生將左右兩人甩了出去。


    他目露狠戾,掉頭欲跑,可沒出幾步,腳下突地金光乍起,很快從土裏生出無數金線,將他死死纏繞住。


    掙紮不得,他方知已落了平安的圈套。


    停下嘴邊的咒語,平安慢條斯理走到他跟前,“說吧,是受了誰的指使?”


    他閉口不言,撇過頭,顯見得不打算供認。


    平安指尖一動,隻見一束金線猶如毒蛇般在他身上遊走,最終纏上他的脖頸,然後驟然收緊。


    窒息的恐懼讓他臉色大變,沒一會兒就艱難道:“是,是一個女人。”


    平安未立馬收手,隻微鬆了鬆他脖子上的束縛,沉聲問道:“什麽樣的女人?”


    “她遮了臉,我不知相貌。”仵作莫敢不答,“她給了我幾張符紙,說隻要在特定的時候燒了,就可以讓我那重病纏身的兒子起死迴生。”


    平安凝神,“符紙可還在?”


    “在,在的。”仵作想要動手摸索,才想起手腳都被束縛著,動彈不得,忙道:“我按她的要求,尚隻燒了一張,那張符紙燒了後,此人——”他目光移向地上的屍體,“此人便突然變得極為怪異,見人就咬,我怕驚動府衙,就想辦法將他打暈,隨後謊報人已暴斃,又拋迴了山上。”


    說罷,他低頭用眼神示意自己胸前:“餘下的符紙都還在我懷裏。”


    聞言,一個衙役趕忙上前,在他懷裏一通摸索,果真摸出幾張符紙來。


    平安接過符紙,隻垂眸瞧了一眼,便似早有所料般攥在手裏,睇了眼地上之人,發號施令道:“帶迴去交由你們大人處置。”


    解決了堯州城的死屍之事,不日,平安帶上司木迴侍神殿。


    倒不想趕了巧,恰在門前遇上了迴殿的沈重黎。


    沈重黎身後跟著一名女子,遠遠的平安未識出,待走近了才發現是被她撇在永安城的綠蕪。


    綠蕪看到她,又驚又喜,欲上前,又似被眼前的宏偉震懾住,怯怯不敢動作,隻輕聲喊了句“姑娘”。


    平安點點頭,看向沈重黎,“你怎地迴來了?北齊那邊如何了?”


    “留了周君生看著,出不了岔子,太子被廢,七皇子立儲。”沈重黎放慢步伐,與她並肩,“你迴來可有人為難你?”


    平安淡淡一哂,“除去你,誰還能為難得到我?”說的不過是句玩笑話,不料聽者竟入了心。


    沈重黎薄唇微抿,沉默片刻,鄭重其事道:“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為難於你。”


    平安聽言一怔,轉頭看了眼他,笑了笑,仿若未放在心上。


    等迴到神殿,平安才算明白,沈重黎為何這樣著急趕迴來——賀知霄迴來了。


    賀知霄到底是侍神殿的七長老,在神殿看到他並不足為奇,奇就奇在,他身側還帶著個女子,那女子平安也識得,便是她曾經所疼愛的弟子——銀翎。


    “老師。”銀翎款款向她行了個禮。


    瞧著那張明明熟悉的麵容,平安卻覺著無比陌生,為掩飾心中的怒火,她壓低了嗓音:“你不在太疏宗,怎會來神殿?”


    “我已辭去太疏宗諭教一職,賀長老心善,替我在神殿安排了個職務。”說著,她含羞帶怯覷了眼身旁的賀知霄,語氣中帶著幾絲不言而喻的喜悅。


    平安冷冷一嗤,轉向賀知霄,“賀長老的確宅心仁厚,便是在我死後也不忘照顧我這以前的弟子,倒叫我不知怎麽感激才好。”


    賀知霄麵露複雜之色,張嘴道:“我照顧銀翎乃是出於本心,殿下不必言謝。”


    好一個“出於本心”,平安已然不想再聽下去,揮退眾人,唯留下銀翎。


    兩人一起走了一陣,平安率先開口:“你可還記得我們是如何相識?”


    “自然記得。”銀翎笑意盈盈,“當年我與姐姐受難,幸得老師搭救,才保住小命,隻可惜姐姐命薄,無福再見老師一麵。”


    “你姐姐確實不及你命好,不得知心人青睞,許也不想再見我。”


    聞此話,銀翎臉色微變。


    平安麵色波瀾不驚,“是從何時開始與妖魔勾結的?”


    銀翎訕笑,“老師,銀翎不明白您這話是何意。”


    平安停下腳步,與她對立,從懷中掏出符紙,“那這些你可識得?”


    她臉上的笑意一僵,有些維持不住,“老師,這些是?”


    “你一身本事有半數出自我身,便連習文寫字都是我親自教導,你覺得你還能瞞得住我?”說著,將那符紙盡數甩在她臉上。


    銀翎默默承受著,也不反抗,靜默良久,才慘然一笑,幽幽道:“我知道我對不起老師您,可是我,可是我真的喜歡賀長老……”


    “所以是他讓你來殺我?”平安異常平靜問道。


    “不,不是的。”銀翎慌忙解釋,“賀長老並非想要殺老師,他與我說,他隻是想讓老師早些知道這侍神殿的醃臢,他說過,隻有這世上隻有老師才能重整這神殿了。”


    平安冷冷一笑,“你真當我一點都記不起以前的事麽?”


    銀翎愕然一怔。


    “你猜我這臉上的封印來自誰的手?”說完,見對方啞然失聲,平安眼神冰冷,直要將人看透一般,“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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