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幾點新綠破開牆角的凍土,迎上天際最後一抹霞色。


    平安站在牆邊,遠遠看著正於水邊浣衣的婦人,麵無波瀾。


    良久過後,她緩緩轉身,迎上候在馬車旁的郭曼青,見她迴來,疑惑道:“來都來了,怎不過去問問?”


    蕭景舟提供的線索也並非全然可信,問一問至少更為保險。


    “逝者已矣,”平安輕輕一哂,“就讓他覺得他娘親已去接他了吧。”說罷,她頭也不迴地上了馬車。


    郭曼青再次望了望水邊婦人,跟著蹬了車。


    迴到陳府,銀翎終究是知道了兩人偷偷出門之事,可對上平安,她隻能無奈嗔怪兩句。


    翌日,一行人辭別陳府,迴往太疏宗,一連十數日舟車勞頓後,剛到山門之下,消失了許久的四足玄烏豁然冒了出來。


    自下山後就不見其蹤影,平安冷冷質問:“去哪兒了?”


    玄烏泰然自若,“我一直跟著姑娘你,隻不過姑娘你身旁總有好些人圍著,我不敢現身。”


    “是嗎?”平安乜一眼它,“那你說說我們捉妖進的那個村子叫什麽名兒?”


    “日暮村。”


    “村裏有幾口人?”


    “村裏沒有人,早就搬走了。”它得意落在平安肩頭,“我還知道姑娘你斬殺那妖物是個蛇頭驢身的怪物,這樣你總信了吧。”


    平安依舊將信將疑,卻也沒在追問下去,淡淡道:“且就當你真的跟著我吧。”


    “什麽叫當?”小家夥不滿,“我對姑娘之心天地可鑒,隻要姑娘不嫌棄,我願一直做姑娘裙下之臣。”


    平安聞言,一掌將它拍飛,沉臉道:“又跑哪兒去偷聽人講話了?”


    玄烏委屈,它記得那樓裏的男子說這些話明明將姑娘逗得眉開眼笑的,怎麽到平安這兒就不靈了。


    它家姑娘也太難伺候了。


    對它的討好不屑一聞,平安斂了斂心神,想起正事來:“烏鴉,以前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以前?”玄烏不解,“多久以前?”


    “在我離開不薑山之前。”


    玄烏心虛般往前一撲騰,“我在姑娘下山後才遇上姑娘,不知道姑娘以前是什麽模樣……”


    平安冷冷一笑,“你莫不是覺得你家姑娘我很好糊弄?”


    “我,我這不是不敢……那我要說了姑娘你可別生氣。”玄烏小聲道。


    平安點頭,“我保證不生氣,你說吧。”


    “姑娘你以前脾氣特別差……”說著,它還悄悄迴頭覷了覷她的神色,緊張道,“我的意思是,脾氣不算太好,就偶爾喜歡抓一兩隻小妖怪,逗逗趣,解解悶,可小妖怪們到底功力淺薄,那受得住姑娘的折騰,好些就搬了窩,你見小妖怪不願陪你了,又偶爾跑去別的山抓著大妖迴來戲……解悶,此外,也沒別的喜好了。”


    平安聞言,微微一怔,這以前的“平安”原是個小魔王。


    她若有所思,“我既如此可怕,你怎還敢接近我?”


    “因為姑娘曾救過我一命。”


    她愕然,“我救過你?”


    “姑娘許是忘了,那時我被一個江湖術士追捕,受了傷躲進不薑山,多虧姑娘挺身而出,將那術士狠狠教訓了一頓,趕了走,我才得以保命。”


    平安不以為然,以那個“平安”的脾性,隻怕壓根不是為了救它,隻是不喜有人闖入自己的地盤吧。


    她沒明說,玄烏激動道:“雖然姑娘是霸道了些,可對妖怪們也不算太壞,至少從不叫外來人欺負不薑山的小妖們,我覺得姑娘是個好人。”


    平安訕訕一笑,轉移話頭:“我在不薑山時,可有仇家尋上門?”


    小家夥搖頭,“未聽聞姑娘有什麽仇家,就算有,也叫姑娘幾下就打跑了,這世上就沒姑娘解決不了的麻煩……”


    講著講著又開啟了拍馬屁模式,平安選擇性忽略,一路到宗門前,才打斷它,將它塞進了袖口。


    迴了太疏宗,關於那蛇頭驢身的怪物未查明之處,她都告知了銀翎,餘下之事就讓宗門去處理,而她又躲迴藏書閣繼續尋找解除封印的線索。


    三年一度的朝靈試將至,能參試的除了由各大傅親自推選之天賦之才外,其餘人想獲得名額就需參加次年的春闈,在春闈中獲得表現突出者才可有機會進入朝靈試。


    為此,太疏宗的內門弟子們群情激昂,全都為準備春闈沒日沒夜修煉術法。


    本就冷清的藏書閣越發沒人來了。


    唯平安絲毫不受影響,一個人倚坐各類古籍中樂得自在。


    這日她如往常那樣一早來到藏書閣,不想自己常坐的位置被別人占了去,走近才發現,這人她還認得,是許久未見的霍雲希。


    霍雲希抬眸瞧見她,先是一怔,隨後不可置信道:“平安姑娘?”


    平安一笑,“是我。”


    “我還以為……”


    “以為我沒有留下來?”平安笑意更深,“還是以為我死在靈測之境了?”


    霍雲希摘下麵紗,眼中似有淚光閃爍,“我知以你的本事定不會輕易被那怨魂抹殺,可我與晏公子醒來,瞧不見你人,難免有些擔心,後來出了靈測,在一眾人裏沒有尋到你的身影,就以為你已經下山了。


    平安遠比他們早出來許多,她沒能經曆後麵的關卡,不免好奇:“你們對付了那怨魂後可有查明他與許淵的關係?”


    霍雲希點頭,“許翰林確實是被袁家老太爺所害,可那被鎮壓的魂魄卻並不是許翰林,而是許翰林的一位友人,袁老太爺殺害許翰林時恰被他瞧見,以此勒索袁府,那老太爺許是被逼急了,於是籌謀了那一場謀殺,為解氣還將他魂魄分離,永世鎮壓。”


    說著,她頗有些唏噓,“許淵為了聚魂如此大費周章,哪曾想那魂魄根本不是他生父,倒竟是害死他父親的幫兇。”


    “後來呢?”平安又問。


    “後來我與晏公子又被召迴了最開始那個村子,在那兒遇到了其他考生,然後各自找尋上山之路。”霍雲希感激一笑,“還要多虧了姑娘同我講了好些破解機關陣法的辦法,我才能僥幸通過靈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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