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又是一場人間煉獄般的噩夢,身處這樣的夢中,雪流年仿佛被人掐住了纖細的脖子,唿吸被扼斷,她隻能拚命地張著嘴巴大口唿吸。

    烈火燒毀了一切,流雲笑顏如花的站在那裏,烈火燒毀了她的衣擺,燒著她粉嫩光澤的皮膚,可即使是這樣,她還熱烈的笑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在笑著。

    雪流年站在那裏,想過去救她,可是越想過去,腳步卻是猶如千斤重一般,邁不了一步,她隻能眼睜睜得看著烈火一點點的吞噬者流雲的身體。

    雪流年的眼前蒙上了一層的水霧,她似乎看到莊司澈在對她冷笑,那樣冷的笑容,宛若在嚴冰裏浸泡過一樣,冷冽譏誚!

    她劇烈的搖著頭,她捂著眼睛,不想去看。對,不看就好了!不看就不會受傷害了!可是她接著聽到了和妃的嘲笑、柔妃的淒厲哭聲、賢妃的冷笑……那麽多的聲音匯在一起噪雜不堪。

    她忽然間覺得自己的世界崩潰了,周圍都是他們的嘴臉,再也忍不住她淒厲的痛哭出聲。

    她的眼睛緩緩睜開,胸脯劇烈的喘息著,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又是這個噩夢,兩年了!幾乎她每次一入睡,它就會像水草一樣緊緊地纏繞著她,她每掙紮一次,它就會無孔不入的滲進她的皮膚裏。在每天晚上折磨著她的身心和意誌,今夜即使迴到了這裏,它還是不願意放過她。

    雪流年入目的是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這裏是丞相府的書房。夜晚的時候,連景然帶她還有袁修江南迴到了相府。

    袁修和江南一路上都很沉默,好幾次雪流年剛一接觸到兩人的視線,他們就反應極快的快速閃開,裝作沒事人一樣。她知道兩個人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不解……也許客棧裏的男人帶他們前往相府的時候,他們便已經猜到那個男人的身份。

    如此天人之姿,月國隻有一人,那便是月國丞相連景然。他們臉上在那一刹那,出現了凝重之態。

    也許,城主並不單單是燕國人那麽簡單……

    雪流年出了一身的冷汗,就著窗柩處透進來的月光,打量著今晚的棲身之地——書房!

    曾經她不止一次的進入過這裏,她寫兵書,連景然則會靜靜地批閱著奏折,時光荏苒,如今書房依舊,可是他和她卻早已被塵世折磨的遍體鱗傷了。

    她的耳畔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唿吸聲,心裏一怔,莫名的熟悉感浮了上來,她平複了一下唿吸,試探的喚道:“景然?”

    室內一片沉寂,很明顯沒有人迴答她。她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重新睜開,這一次她真的在軟榻處看到了一個黑影。因為是黑夜,沒有點燈,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是在這樣一個深夜,膽敢出現在書房的人除了連景然,還能是誰?

    “景然,是你嗎?”這一次,伴隨著聲音,雪流年已經開始掀被下床了。

    黑暗中,黑影步伐極快的伸手製止了她的動作,於是她掀被的動作就那麽生硬的被製止在那裏不敢亂動。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黑影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是我!”聲音裏含有一絲無奈。

    “你怎麽還不睡?”她轉身問他。

    “別動!”他淡聲道,接著補充道:“會冷!”說著幫她將被子拉高,瞬間便將她緊緊地包裹在被子裏。

    黑暗中,她看著連被擁著她的男人,心裏劃過一絲澀然,“已經深夜了嗎?”她其實想問的是,這麽晚了他怎麽還不睡覺,但是話到嘴邊卻改了口。

    連景然坐在她身後抱著她,幽黑的雙眸似乎和黑夜融為一體,似乎知道傾城的思緒般,淡聲解釋道:“怕你睡不習慣,來看看你!”其實他是怕自己在做夢,他擔心第二天醒來,傾城並沒有迴來,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而已。卻沒有想到來到書房,竟然會看到她痛苦的神情,一時間心中劇痛萬分,卻是不敢貿然上去叫醒她!

    她白天還笑著告訴他,她過得很好!可是剛才,如果他貿然叫醒她,無疑是在揭穿她的謊言,隻會讓她感到尷尬和痛苦。

    她的痛苦,她不願意說,他便不問。

    就像在晉國皇宮時,她說自己過得很好,很幸福!那時候他即使不相信,可是隻要是她說的,他便會欺騙自己去相信她是真的過得很好!

    隻是這個傻孩子,經曆了這麽多的痛苦,難道就真的以為別人看不到,也聽不到她的哭泣聲了嗎?她的心裏究竟還有多少的傷痛,是需要他一點點去撫平的!

    “我嚇著你了嗎?”他抬起衣袖擦拭著她額頭上的冷汗,但在接觸到她上麵綁著的紫布時,明顯的頓了一下,紫布上麵已經被冷汗浸濕,上麵的冰冷震動了他的心髒。

    “沒有。”連景然身上有種極深沉的淡雅香氣,象是書頁的清香,也象草葉的芳芬……這種味道她很熟悉,所以在驚覺房間裏麵有人時,她便知道是他!

    “做惡夢了?”他眼睛裏有複雜的光,輕輕的說道。

    “恩。”雪流年眉目低斂,知道他定是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自是隱瞞不了。“夢裏麵很可怕嗎?”他似是漫不經心的問她,心疼道:“瞧你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的聲音溫和平淡,“我已經習慣了!”

    他的心一痛,好不容易才問道:“這兩年常做噩夢嗎?”

    “恩。”

    “害怕嗎?”

    “我不知道!”雪流年的眼睛裏有迷醉的神色,嘴邊卻有淡淡的苦笑:“剛開始的時候,我幾乎都不敢睡覺,隻能坐著等到天明,可是時間長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她說的輕巧,可是這裏麵經曆過多少的痛苦,沒人知道!她每做一次噩夢,就像是從煉獄中死過一次,那種痛苦早已將她淩遲的鮮血粼粼!

    連景然的心忽然間有了針紮的疼痛。傾城雖然說得不多,但是他完全可以猜到她噩夢的根源。一時間他的嘴角忽然升起了極其冷冽的笑容,似乎這個天人般的男人一瞬間下了什麽決定般!

    他修長的手緩緩蓋上她迷蒙的雙眸,輕柔的勸道:“你好好睡一覺,我陪著你!”

    “恩。”她柔順的點了點頭。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她能夠清晰的聞到他手掌上的青草香氣,心裏忽然安定下來,長長地睫毛緩緩地垂在眼瞼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直到她唿吸平緩,真正的睡著。連景然才將手從她的眼睛上方放下,但是卻抬手輕柔的解下了她額間的紫布,當手指接觸到上麵的冰冷濕意時,手指不易察覺的顫抖了一下。

    將紫布放到一邊,他小心的擦幹她的冷汗,上麵鮮紅奪目的**沾染上了冷汗,而顯得有些頹廢萎靡。

    他的眼中在這樣的深夜裏,忽然間有了尖銳的冷意,但是給傾城擦拭額頭的動作卻是輕柔無比。

    外麵,天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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