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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一九章煮酒(一)


    一天,兩天,三天……


    陳群在偃師簡直是度日如年。典韋徐庶對他不可謂不周到,一日兩宴,恭敬的很。


    也難怪,陳群出身於大族,而且祖上也頗有名望,換做什麽人,都會很客氣。


    可越是這樣,陳群這心裏就越是沒底兒,越發的覺著董俷其實是和他拖延時間。出發之前,曹操魯肅,還有荀彧荀攸都交代過他,這一次議和,拖不起的是董俷,無需太過擔心。沒想到,董俷根本就不見他這個故人,更讓陳群感到惶恐。


    一連三天,陳群隻看見糧車進進出出。


    趁著某天徐庶不在的時候,陳群偷偷的詢問典韋:“關中如何來這許多的糧草?”


    典韋喝得有點高了,含含糊糊的說:“大都督在西域搞出了一個什麽法子,使得西域年年糧草頗豐。加之地域廣袤,土地肥沃,從西域以西擄掠來了許多異族人,在西域耕種……這些年來,隻大西州一地,就足以供五十萬精兵消耗三年。”


    陳群又問:“那關中究竟有多少兵馬?”


    典韋含含糊糊的,也沒有說的太清楚。不過陳群聽他的意思,估計在百萬之眾。


    真的要打嗎?


    陳群是越想越害怕,同時也越發的肯定,董俷不是去巡視,而是在故意躲避。


    等到了第四天,就在陳群快要耐不住的時候,徐庶笑嗬嗬的說:“大都督有請。”


    “董侯迴來了嗎?”


    陳群驚喜異常,站起來急切的追問徐庶。


    徐庶卻是淡淡一笑,“大都督如今忙於軍務,還沒有迴來。不過他聽說先生抵達,就命我等護送先生前相談……大都督如今在五社津,正恭候先生的大駕呢。”


    五社津……


    說起來距離偃師不算遠,和偃師虎牢關,正好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隻是,董俷為何會出現在五社津?那裏緊鄰河水,莫非董西平不是要決堤雒水嗎?


    這念頭一起來,讓陳群再一次打了個寒蟬。


    難道說,董俷是要決堤河水,水淹京兆不成……


    決堤河水,與決堤雒水伊水的性質,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雒陽處於大河中下遊,於北邙近處的河道狹窄。在太平年紀,河水每逢汛期,總會製造出不少險情。


    不過曆代漢帝對大河都頗有顧慮,所以專門設有官吏負責視察河水,解決險情。


    可是,自董卓死後,河水十年未有過修繕……


    如果董俷決堤河水,那雒陽的十餘萬大軍,就基本上沒有希望。


    有時候,人往往是這樣。什麽事情鑽進了牛角尖,就很難再拔出來。越聰明的人,反而越難以釋懷。陳群現在就是這情況,還未見董俷,這底氣卻已經沒有了。


    五社津渡口,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正是孟春的第一天,河水結凍,巨大的冰塊在河麵上撞擊,發出轟隆聲響。滾滾河水,東逝去……咆哮著,翻湧著,打著旋兒,那景色看上去,格外的壯觀。


    董俷的中軍大營,就設在五社津旁邊的高地之上。


    有許多身著聯軍號衣的俘虜,在刀槍的逼迫下,沿著河岸忙碌至極,似乎在加固河堤。


    陳群冷笑:董西平也學會用計了嗎?區區瞞天過海之計,焉能瞞我?


    遠遠的,他就看見了董俷雄壯魁梧的身影。雖然隻是背影,但陳群還是一眼認出。


    董俷身高過丈,使得體型並不是非常的臃腫。一年征戰,他非但沒有瘦下來,相反越發的魁梧和健壯,體重已經在三百斤上下。也許是常年聯係五禽戲的緣故,如此身高體重,卻不笨拙。站在人群之中,宛如一頭被群獅簇擁的獅王一般。


    身披黑色戰袍,內罩皮甲。


    也沒有佩戴偷窺,長發非常簡單的打了一個髻。手裏拄著一柄九尺長刀,沉甸甸,格外的有質感。用董俷自己的話說:我越來越重,阿醜的負擔,怕也越來越大。


    以至於這一兩年,除非有大戰出現,董俷一般是不會使用雙錘。


    擂鼓甕金錘自有一匹馬拖著,並且有專人看管……此刻,那匹馬和獅鬃獸,正立在董俷身後。


    裴元紹輕聲道:“主公,陳群來了!”


    董俷正看著那滔滔的河水出神,猛然驚醒過來,而後長出一口氣,肅容轉身。


    “陳群拜見大都督!”


    “長文兄,你我曾在潁川並肩作戰,何必做這許多的虛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說著話,董俷快步走到了陳群跟前,將他攙扶起來。


    細目半眯,臉上帶著笑容。可那可怖的麵龐,卻讓陳群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惶恐。


    如今的董西平,已經不是十七年前那個聽到他名字就會露出吃驚模樣的小子了。相反,陳群從董俷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威壓,令他無法保持冷靜頭腦。


    二人寒暄了兩句,董俷拉著陳群往營帳裏走。


    似是有意無意,陳群問了一句:“大都督,這麽多人在河畔,不知是在做什麽事?”


    “啊,這個嘛……”


    董俷笑了笑,“前些日子,我聽說五社津渡口河水暴漲,故而命人在這裏修繕河堤。你也知道,這裏的河道很窄,一俟汛期到來,我擔心河水會突然間的決堤。”


    決堤!


    陳群非常敏感的聽到了這兩個字,並且直接把董俷其他的話語,給掩飾了過去。


    “長文兄,此次前來我這裏,不知有何指教?”


    董俷帶陳群入了大帳,開門見山的詢問。


    而此事,陳群的目光正盯在掛在大帳一側的牛皮地圖。說實話,陳群並不是一個優秀的軍事人才,但是普通的地圖,他還是能看明白。董俷見他盯著地圖,臉色微微一變,起身擋在了那地圖前麵,怒道:“伯侯,為何這副地圖還未收拾走呢?”


    “啊……末將疏忽了!”


    裴元紹連忙走進來,把那牛皮地圖收走。


    時間不算是很長,可就是在這斷斷的時間裏,陳群已經認出,那是河水地形圖。


    心裏一咯噔,看樣子我沒有猜錯啊。


    陳群起身拱手道:“大都督,群今日前來,卻是奉丞相之命,前來與大都督下書。”


    “下書?”


    陳群把曹操的信呈給了董俷,然後簡單明了的把曹操的意思說了出來。


    當然,他不可能把曹操的底牌給亮出來,而是說曠日持久的交兵,大家都很累了。你麵子也保住了,便宜也占了,是不是應該停手了?如果願意,咱們就談談。


    書信裏麵,則是用華美的文辭,訴說了曹操和董俷自滎陽一別之後的思念。


    董俷把書信放下來,細目微閉,好像是在沉思,又好像是睡著了一樣,一言不發。


    陳群急了,“大都督,群的來意已經說明,不知大都督如何決斷?”


    “這個嘛……長文,你一路也辛苦了,先不要著急嘛。我已命人設宴,咱們……”


    “大都督,群奉命前來,當以國事為重。此前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這酒宴就不必了,大都督隻需要告訴群,您的意見。”


    董俷漫不經心的把信箋扔在了桌案上,拖著長腔道:“長文,這件事關係重大,怎可能一下子就說明白?而且,有些事情你也做不了主,這又有什麽好談的?”


    “那大都督的意思是……”


    “讓孟德來吧,有些事情,還是當麵鑼,對麵鼓的說清楚更好,你看怎麽樣?”


    陳群心頭頓時火起!


    董西平,你也忒不客氣了吧。說的倒挺簡單,讓我家主公過來和你談?問題是,我家主公過來了,你還會放他走嗎?雖然說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也不能這樣子啊。


    可是,心裏有火,還不能發。


    畢竟這京兆十幾萬人馬,還要靠這個人發話,才可能活著離開。


    “大都督,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呢?”


    董俷一笑,“長文,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很忙,每天都有許多事情要我處理,實在是脫不開身。否則的話,我就去滎陽,和孟德把酒言歡了,也無需麻煩你傳話……這樣吧,既然長文兄你做不得主,那就迴去問問。我與孟德,相識於沒落之時,若非造化弄人,實不欲和他為敵……嗬嗬,長文兄,請恕俷不遠送了!”


    話沒說兩句,董俷就要送客了!


    陳群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可也奈何不得董俷。


    “既然如此,我當如實向丞相稟報。”


    說完甩袖離去,董俷還是笑嗬嗬的把陳群送出了大帳,看著他帶人騎馬離去。


    大帳後,龐統竄了出來,“怎樣?董大哥……那個家夥有沒有被氣的吐血呢?”


    董俷一蹙眉,輕聲道:“阿醜,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了?”


    “嗬嗬,有什麽過不過的。雖說董大哥你和那陳群有數麵之交,然則如今是兩國交鋒,本來就是爾虞我詐。隻看誰能騙的過誰,我估計這一次把他唬的不輕。”


    龐統笑嗬嗬的說著話。


    可是董俷卻沒有露出笑模樣。


    相反,他顯得很疲憊,拍了拍龐統的肩膀,然後轉身走進了大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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