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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七四章長安之亂(六)


    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令道路越發難行。


    白茫茫的一片原野,透著無盡的寂寥。百裏方圓之中,甚至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是自中平年以來,十五年間冀州最大的一場雪。


    雖然說,瑞雪兆豐年。可凡事總歸過猶不及,這雪太大了,大到了讓老百姓難以承受的地步。無數房屋承受不住重壓,在暴風雪中轟隆倒塌,又多了無數冤魂。


    是老天的懲罰,亦或者是……


    不僅是冀州如此。並州、幽州、塞外的鮮卑部落同樣如此,而且災情更加嚴重。


    富貴的,依舊富貴著。


    可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卻生生的凍死了,餓死了無數。


    在流傳後世的《建安野獲錄》一文中,把建安元年的這一場大雪,稱之為建安雪患。


    十一月末,押運防寒輜重,抵達乞活軍的田豫和龐統,在觀察了彈汗山鮮卑大營之後,獻出一策。趁朔風正烈時,一把大火,將公孫度三百裏聯營盡數燒毀。


    乞活軍順勢,占居了彈汗山。


    這一戰後,乞活軍再無半點東進的能力,隻好屯兵於白山一線,與公孫度隔濡水相望。


    ******


    算算時間,顧雍在蘇雙的田莊裏已經住了三十多天。


    可是董俷還是沒有消息傳來,這讓包括毌丘儉在內的許多人,都感到非常焦躁。


    甚至是彈汗山方麵傳來的捷報,也變得不再那麽令人振奮。


    顧雍說:“西平雖最終奪取了彈汗山,可是從戰略意義上而言,已經是大打折扣。”


    毌丘儉不免奇道:“先生此話怎講?”


    “彈汗山若是還在和連之手,則是我大漢二百年來,對胡族從未有過的大勝利。可是,和連先死於公孫度手中,而後整個鮮卑又被公孫度所掌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彈汗山已經屬我漢室疆土,西平雖奪取了彈汗山,卻淪落為諸侯爭紛。”


    陳宮歎了口氣,“大都督一盤好棋,最終卻成就了那公孫度的聲名,落了下乘,端的是落了下乘。公孫度雖失了彈汗山,可這殺胡英雄的名號,卻已經坐實了!”


    自從那一日甄儼來訪之後,陳宮就隔三差五的時常來田莊做客。


    雖說這陳宮與當世而言,聲名並不彰顯,但也確有才華。特別是他在長安做的那一番好大謀劃,讓顧雍和毌丘儉也不敢等閑視之。二人都知道,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有些人名滿天下,有的人卻不喜結交朋友,這陳宮就是其中之一。


    “聽說,那惡虎南下了?”


    顧雍喝了一口酒,笑嗬嗬的說:“沒想到雄霸幽州的北地惡虎,卻淪落如此下場。”


    “是啊,曹操得惡虎襄助,隻怕會如虎添翼。”


    “也不盡然!”陳宮說:“曹操雖是當時梟雄,那惡虎又豈是等閑之輩?論官階,呂布是當朝衛將軍,幽州牧,溫侯……曹操如今不過是費亭侯,振東將軍而已。二者之間,怕也難以相處長久,隻看那曹孟德,有沒有降龍伏虎的本領。”


    顧雍和毌丘儉,也不由得連連點頭。


    是啊,那呂布是個桀驁不馴的人,而且久居上位,能輕易的臣服於曹操之下嗎?


    怕也是非常困難吧!


    提起了惡虎,顧雍就忍不住想到了另一頭暴虎。


    把酒杯放下來,輕聲的問道:“仲恭,可知道大都督如今在何處?何時能迴來呢?”


    陳宮也忍不住道:“是啊,我那東家也是一天三問,我也煩的要死。”


    “可就算是主公來了,你讓他怎麽去阻止婚事啊。”


    毌丘儉蹙眉道:“先生當知道,這裏畢竟不是關中,主公就算來了,又如何出頭呢?”


    陳宮淡定一笑,“此事宮已有了打算。”


    “願聞其詳!”


    陳宮猶豫了一下,看看毌丘儉和顧雍,一咬牙道:“其實此事也關係大都督如何迴轉關中。如今,通往河東的各個路口,都有重兵把守。袁紹就算不想和大都督翻臉,怕也不會輕易放大都督迴去。雖說蘇翁他們有門路,可總歸不夠保險。”


    “那倒是!”毌丘儉點頭讚同道。


    陳宮這話說的不錯。從冀州入河東,雖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也算是一次冒險。


    顧雍道:“公台,何不直言?”


    陳宮一笑,“其實,迴歸河東最大的問題,莫過於在上黨。我意請大都督,與途中劫殺袁熙。如此一來,袁紹必然大怒,定會調集各地兵馬,包括上黨方麵的兵馬,也必然會被調動起來,追查兇手……而這時,往河東的關卡也會隨之鬆動。”


    顧雍聽明白了……


    陳宮這時要來一個時間差,借助兩地兵馬調動,來衝破上黨一地的防衛。


    隻是……


    顧雍和毌丘儉相視一眼,心中不免生出一絲疑惑。


    陳宮看出了二人的心思,當下道:“當然,宓小姐卻是不能繼續留在中山了。大都督可借袁熙迎娶宓小姐時,連同宓小姐一同劫走。一來,甄家能擺脫關聯,二來,宓小姐可為甄家向大都督效力的聯絡人,與蘇張兩家,同為大都督來效力。”


    話說的很漂亮,但實際上,甄宓就等同於甄家的人質,前往關中。


    恐怕往關中的人質,不止是一個甄宓。一旦消息敗露的話,甄家也是難逃一死。


    從這一刻開始,甄家的未來,已經和關中緊密相連。


    顧雍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宓小姐前往關中,但不知甄家又如何擺脫袁紹的控製?”


    那言下之意是說:甄宓不過是袁紹吞並你老甄家的一個借口。就算不成親家,他老甄家就能逃過袁紹的算計?隻怕不那麽簡單吧,袁紹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陳宮冷笑,“元歎放心,老甄家能立足中山百餘年時間,又豈是一點手段都沒有?袁本初雖然雄霸冀州,可如果說想要和老甄家硬來,怕到時候也會很難受吧。”


    顧雍和毌丘儉,都是世族出身。


    自然知道,世族立足地方的根本。陳宮說的不錯,那甄逸怕也不是個易與之輩。


    ******


    這天晚上,顧雍和毌丘儉都睡的很晚。


    陳宮日間的話語,猶在耳邊不斷的迴響,兩人都在琢磨,這裏麵的種種可能。


    子夜時分,寒風唿嘯。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卻是越下越大了。


    路上的積雪,已經能沒過小腿。馬匹車輛,乃至路人行走,變得格外艱難。


    書房裏,顧雍和毌丘儉正在說著事情。


    突然門外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聲響,緊跟著門簾一挑,卻見蘇由從屋外走了進來。


    “蘇兄,這麽晚了,還沒有休息?”


    “顧先生,仲恭,快隨我走,主公已經到了!”


    “什麽?”


    顧雍聽聞這消息,忍不住一陣激動。而毌丘儉更是唿的起身,拉住了蘇由的胳膊,“主公來了?在何處?”


    “仲恭,莫要激動……主公並沒有抵達中山,而是在中人亭落腳。家父派人前來送信,主公不會來中山,待雪勢稍緩,他將會由中人亭轉道上曲陽,直入常山。”


    毌丘儉愣住了!


    按道理說,主公應該是先至中山匯合,為何卻在中人亭改道?


    反倒是顧雍,很快就明白了董俷的意圖。看起來,西平當是為了穩妥,不欲和蘇張兩家走的太近,以免被人看出破綻,所以才選擇了在中人亭改道入上曲陽。


    比起十餘年前,西平的思路,顯然變得更加縝密。


    當下把他的想法告訴了毌丘儉,而後立刻讓人喚醒了蘇飛,讓他帶上家人和護衛隨後動身,他和毌丘儉兩人則在蘇由和張遵的引導下,先行出發,前往中人亭。


    “顧先生,要不要通知甄家?”


    顧雍一蹙眉,沉吟片刻後搖頭道:“不,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我們見過西平再說。”


    “喏!”


    不知不覺,毌丘儉已經把顧雍看作了謀主。


    事實上,不論從經曆還是從籌謀而言,顧雍明顯也要比毌丘儉高明出了許多。


    而且顧雍還是董俷的師兄,從親密的關係而言,毌丘儉也要以顧雍為主。


    商量妥當之後,眾人連夜啟程動身。


    中人亭在恆水下遊,望都、上曲陽和中山國三地之間(今河北唐縣附近)。從中山國至中人亭,原本並不需要多長的時間。不過由於道路難行,使得顧雍等人二更天出發,至天亮時分,才抵達中人亭。此時,鵝毛般的大雪,已經停息了。


    天空湛藍,格外的晴朗。


    顧雍一行人在位於恆水畔的一個田莊外下馬。


    蘇由上前道:“小人蘇由,奉家父之命,前來匯合。”


    田莊門樓之上,有莊丁打扮的衛兵放哨。不片刻的光景,就見莊門打開,從田莊中走出了一行人,大約十幾個。為首的兩人,一個是武將打扮,另一個卻是一身勁裝,外罩黑色大氅,體形頗有些瘦削清臒的感覺,麵頰似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


    “蘇先生,張先生,主公有請!”


    說著話,這人向顧雍看了一眼,微微一怔,露出似曾相識的表情,“這位是……”


    “你是……董鐵?”


    顧雍也覺得這勁裝青年有些麵熟,想了片刻之後,驚喜的說:“我是顧雍,我們曾在管城驛站見過,你忘記了?當初我隨恩師,從洛陽一同返迴圉城。”


    “啊!”


    勁裝青年忍不住輕唿一聲,連忙上前行禮,“卻是顧先生,請恕董鐵先前眼拙。”


    這青年,正是董俷的技擊校尉,董鐵董媛容。


    顧雍在董鐵和那武將打扮的青年邁步走進了田莊,一行人很快來到了田莊的大廳前。


    這是張宥在中人亭的一處田莊,主要是用於行商途中落腳休息。


    田莊不大,有四五十間房舍。沿途可以看到身著軟甲,背負長劍的技擊士巡邏。


    走進大廳裏,迎麵一股暖暖的氣流撲來。


    隻見兩名老者,正陪著一個身形偉岸,若同雄獅一般端坐中央的青年說笑。


    那青年,年紀約在二十七八歲,站起來身高過丈,膀闊腰圓。麵似鍋底,橫眉細目,獅鼻闊口,形容猙獰可怖。見顧雍等人進來,青年也隨之起身,拱手笑道:“蘇兄,張兄……一路辛苦,快快請坐……”


    目光落在顧雍的身上時,青年不由得微微一怔。


    “你是……”


    顧雍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步,拱手道:“大都督,圉城一別業已十四年,還記得故人否?”


    “你是……顧大哥!”


    青年一聲驚唿,上前一把將顧雍抱住,臉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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