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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八五章亂亂亂(二)


    初平三年中,已經趨於平穩的漢室江山,突然間變得無比紛亂。


    老百姓們甚至鬧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年初剛傳來大捷,才兩三個月的時間,這大漢的天下,就變成了另一個模樣呢?誰忠誰奸,誰好誰壞,是非善惡的界限,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


    董卓,雖然行廢立之事,可總體而言,在他的治理之下,關中日趨平靜。


    董俷,虎狼之將,卻創造了自建初百年一來,漢室對外族的最大勝利。當然,董家子殺人殺得有點厲害,可哪有什麽關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殺得都是胡蠻嘛!


    可這二人,在一夜之間,卻變成了國賊。


    那昭告天下的榜文之中,林林總總的列出了幾十條這董家父子的罪責,可怎麽看,都好像是強加上的罪名。


    董卓一死,緊跟著就傳來了呂布在並州遭袁紹軍襲擊的消息。


    定襄城下一場慘烈的大戰,呂布被袁紹軍和鮮卑大軍聯手夾擊,退出並州,不知所蹤。


    四月初,臨涇的漢安都護府被馬騰襲擊。


    董俷麾下首席謀主法衍被殺,主將典韋帶著殘兵敗將,掩護董家老小,脅迫弘農王劉辨母子退入朔方。朔方太守徐晃命龐淯死守大城塞,擊退了楊奉和馬騰聯軍。


    幾乎是在同時,董俷火燒穀城,擊敗了李郭兵馬後,退守函穀關。


    按道理說,國賊已死,那麽殺死國賊的人,應該就是大漢的忠臣棟梁才是。


    可是在短短幾天裏,李郭突然迴師攻擊雒陽,自金墉門打進雒陽城,活捉了應該是功臣的鄭泰。


    雒陽城破第二天,鄭泰被腰斬於菜市口。


    臨死前,鄭泰卻沒有咒罵李傕郭汜,反而破口大罵和這件事好不著邊的曹操,著實讓人奇怪。


    鄭泰被棄屍菜市口,三天後有人發現,在他屍體旁邊,又多了一具屍體。


    那是個麵目極其醜惡的家夥,不過看上去,好像是被燒傷的一樣。經人仔細辨認,雒陽人驚恐的發現,這麵目醜惡之人,赫然是傳聞已經死了兩年的反賊,種劭。


    亂了,全都亂了……


    種劭是反賊,那麽身為功臣的鄭泰也是反賊?


    接下來的事情,讓這個大漢的子民都瞠目結舌。鄭泰臨死前破口大罵的曹操,居然不計前嫌的出兵攻打雒陽。成皋守將韓猛被曹操麾下上將太史慈所殺,大軍直撲而來。


    出兵的名目卻是:李郭皆為國賊,刺殺太師董卓在先,腰斬名士鄭泰與後。


    究竟誰是國賊,誰是奸臣?


    李郭在雒陽進行了短暫的抵抗之後,就放棄了雒陽。


    帶領殘兵敗將推往函穀關。


    離開雒陽時,這二人又挾持了年僅十二歲的漢帝劉協,連帶著還有雒陽庫府的財物。


    好吧,到這裏,誰奸誰忠,應該一目了然。


    作為董卓的兒子,董俷這時候應該和曹操聯手夾擊,把李傕郭汜擋在函穀關之外。


    可誰曉得,當李傕郭汜抵達函穀關的時候,關城空蕩蕩,隻有一些老弱殘兵。


    一打聽才知道,董俷帶領家眷人馬,早已經撤離函穀關,往弘農縣方向逃走了。


    李傕郭汜挾持著漢帝劉協,進入函穀關後,立刻整備兵馬。


    而口口聲聲要為董卓鄭泰報仇,要清君側的曹操,在占領雒陽之後,突然停止攻擊。


    理由:陽翟守將楊定蓄謀造反。


    於是曹操立刻揮兵南下,十日後奪取了陽翟,斬楊定於城下。


    ******


    位於荊州城外,有一條溪水,名為檀溪。


    若同玉帶,環繞荊州城。檀溪之畔,有一座莊園,當地人提起這裏,都會用非常尊敬的口吻,稱唿其為水鏡山莊。山莊的主人名叫司馬徽,提起他的名字,荊州人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可是漢室江山的三君之一,大名鼎鼎的水鏡先生。


    時已進六月,天氣很熱。


    一群少年正圍聚在一起,氣氛極為熱烈的討論著話題。


    “龐統,你不是最崇拜那虎狼之將嗎?此次董西平不戰而退,使得李郭二人從容自函穀關退入關中……老師說,董西平這一退,從此漢室將永無寧日。嘿嘿,以我看,那董西平那是什麽虎狼之將,分明就是賣國蠢賊,漢室若因此而敗,其人當為首惡。”


    這話語,很顯然是被大多數人所認可的觀點。


    卻見一少年唿的站起來,“劉磐,你莫要血口噴人。董家哥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十三歲縱橫青徐,血戰宛城;十四歲阻止羌人叩邊,十七歲雍丘救駕,哪一件事不是大快人心?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奪迴朔方,為我大漢開疆擴土,這是從大將軍竇憲擊潰北匈奴以來,一百年中我大漢最揚眉吐氣的事情,怎不是英雄?”


    那名叫劉磐的少年嗤之以鼻,“不過一屠夫耳。”


    “哈,屠夫?”


    少年大聲說:“若天下當真多一些董家哥哥這樣的屠夫,宵小焉敢正眼視我邊關?”


    他越說越激動,到了後來索性站在那石桌上,“劉磐,自董家哥哥戰敗關東諸侯以後,朝廷清肅,百姓安居。以工代賑,使得多少流民得以生活,雒陽屯田,有令多少人重獲家園?若非爾等這些人,不須十年,我漢軍龍旗,定能飄揚在塞上。”


    “哼哼,可他還是一個膽小鬼!”


    “膽小嗎?”


    少年怒道:“若非那些所謂名士布置陰謀,使得安定被襲,牛輔被刺,以董家哥哥的本事,豈能撤離函穀關?哼,劉磐,如果你在董家哥哥的位置上,恐怕早已沒命。”


    從人群中站出一十七八歲的少年,陰陽怪氣的說:“如此,隻能說董西平愚蠢?”


    龐統一見那少年,卻是冷笑連連,“董家哥哥實沒有閣下之急智,懷橘陸郎,誰人可比?”


    那少年名叫陸績,是廬江陸氏族人。


    秦頡聽說他少年聰慧,故而宴請與他。席間上蜜橘數枚,陸績愛其美味,臨行時偷偷放入懷中,不想在府門口掉落三枚。


    當時秦頡詫異的詢問:“陸郎何故懷橘?”


    陸績就迴答,“柑橘味美,我雖品嚐,然家中老母卻不知其美味,故而想帶迴家中。”


    其實,誰都知道是怎麽迴事。


    秦頡也是個寬宏之人,當下一笑,命人給陸績準備了許多。


    龐統最崇拜的人就是董俷,聽陸績陰陽怪氣的一說,勃然大怒,立刻予以還擊。


    時隔數年,龐統如今已經十四歲了。


    先是在叔公門下求學,十歲那年就拜入了水鏡山莊門下。


    這一群少年,都是水鏡先生司馬徽的學生。大都出身荊揚名門,平時就喜歡在一起高談闊論。


    正逢董卓被殺,一群少年就開始爭論起來。


    都是名門之後,平日裏耳濡目染的事情可不少,故而說起來頭頭是道。


    那先前和龐統爭辯的少年,卻是荊州牧劉表的從子劉磐。他往日裏和龐統就不對付,如今聽說董俷棄守函穀關,當然不會放過以此來打擊龐統的機會。


    幾乎水鏡山莊的人都知道,龐統最崇拜董俷。


    陸績被龐統說的麵紅耳赤,啞口無言。


    而龐統說的興起,揮舞著拳頭大聲道:“什麽是士?能為黎民百姓做事的人,就是士。董太師雖出身不高,可卻是為百姓做實實在在的事情。可是所謂的士又如何呢?整日裏算計來算計去,到頭來卻被人算計,那鄭泰,如何配得上士這一個自?”


    “龐統,你這話就不對了,董卓一鄙夫,有何德行稱之為士?”


    “哈,老師說的,士者,事也!難道你們覺得,老師說錯了不成?”


    眾人聞聽,不由得都沉默下來。


    龐統的精神更足了,“董家哥哥是個做事的人,哪有精神整日裏和鄭泰之流算計?依我看,董家哥哥不是國賊,反倒是那些享有名聲,如鄭泰之流放才是國賊。”


    “龐統,不要說了!”


    人群中站起一相貌敦厚的青年,看上去在十**歲。


    這青年一站起來,龐統立刻閉上了嘴巴。不過那眼睛,仍盯著在場眾人,看誰還敢說董家哥哥的不是?


    “如今武功侯自離開弘農之後,音訊全無,實讓人擔心啊。”


    劉磐一皺眉,“子瑜兄,怎地你也如此維護那董家子嗎?”


    青年正是諸葛瑾,今年也已經十九歲。


    聞聽劉磐詢問,諸葛瑾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正麵迴答。


    他把龐統拉到了一邊,輕聲道:“龐統,你說武功侯這麽久沒消息,真的沒事嗎?”


    龐統神色先是一暗,但旋即露出笑容。


    “天下間能令董家哥哥束手的人,除了董家哥哥自己,再無旁人……對了,諸葛哥哥,你這次聽完老師講課後,是不是要迴家了?”


    諸葛瑾搖搖頭,“老師說,能教給我的,都已經教給我了。有些事情,還需要靠自己揣摩。我想好了,先生這次講學完畢之後,我先迴家一趟,然後在出去遊曆。”


    “遊曆?”龐統不由得流露出羨慕之色。


    諸葛瑾和龐統的情況不同。


    他幼年手父親諸葛珪的教導,而後又得黃承彥的指點。數年前求學與龐德公門下。


    可說的上是博眾家之長。


    此次來水鏡山莊,隻是為了聽司馬徽講學而已。


    而龐統還未能出師,司馬徽一日不點頭,他一日就不能離開,所以非常羨慕諸葛瑾。


    遊曆嗎?


    若是可以的話,我也想去遊曆,卻董家哥哥那裏,好好的遊曆一番。


    殊不知,諸葛瑾此時和他一樣的想法:若我這時候投奔武功侯,正是一個好機會。隻可惜,武功侯如今音訊全無,也不知道怎麽樣了,真的是好讓人心焦啊!


    二人各有所思,默默不語。


    就在這時候,從門外跑進來了一個青年,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叫喊:“新消息,新消息!”


    劉磐一把拉住了那青年,“承明,什麽消息?”


    這青年叫做潘濬,表字承明,是武陵漢壽人,曾隨宋仲子求學,後來又拜入水鏡山莊。


    他笑嗬嗬的說:“有三個消息!”


    “快說快說……”


    “第一,馬騰突然和李郭二賊反目,揮兵攻入三輔。”


    “馬騰怎麽和李郭打起來了?”


    潘濬一聳肩膀,“我怎麽知道……”


    “那第二個消息呢?”


    “張掖賊人突然出兵,攻占了武威……”


    “啊?”


    劉磐皺著眉說:“話說這張掖的賊人,究竟是什麽來曆?為何查不出一點來曆?”


    眾人無語,心道:你老爹是荊州牧都查不出來,我們怎麽可能知道?


    “那第三個消息呢?”


    “揚州牧秦頡,在數日前病故……嗬嗬,據說臨死之前,秦頡大人曾指著北方大罵:董西平所言不差,關東賊子皆鼠輩,隻顧私利,全不在意我大漢社稷的安危。”


    劉磐等人聞聽,麵色頓時陰沉下來。


    “承明,你少胡說八道,秦大人臨死前說了什麽,你又如何知道?”


    “這可不是我編造出來的,蒯良先生派人從前來通告劉荊州,我在大廳外聽到的話,是蒯良先生的下人所說。當時劉荊州的臉色,真的是非常難看……”


    潘濬已經出師,被劉表辟為從事。


    不過他時常會到水鏡山莊,和眾人高談闊論一番。


    秦頡,死了?


    眾人都不禁沉默下來。


    那是一個對漢室忠心耿耿的人,有他在,揚州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他這一死……


    諸葛瑾輕聲道:“秦大人一走,這江東必然大亂……隻怕連荊州也難以安生了。”


    潘濬見眾人沉默,眼珠一轉,突然笑了。


    “我還有一個消息,你們想不想知道?”


    “去去去,莫要在這裏呱噪……”


    “你們不願意聽就算了,告訴你們,是董西平的消息!”


    所有人聞聽不由得一振,龐統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抓住潘濬的衣服袖子。


    “承明大哥,董家哥哥有何消息?”


    潘濬聽龐統對董俷的稱唿,就是一蹙眉頭。


    當下一聲冷笑,“你那董家哥哥,如今已經淪為流寇。於十一日前,襲擊了上雒。”


    上雒?


    龐統一怔,扭頭向諸葛瑾看去。


    卻見諸葛瑾緊鎖眉頭,轉身就走。


    緊跟著諸葛瑾離去,二人來到了一間房舍中。


    龐統說:“子瑜哥哥,你想到了什麽?”


    “我在想,武功侯為何不往武威,反而南下走上雒呢?”


    龐統沉吟了片刻,眼睛一亮,輕聲道:“子瑜哥哥,我倒是猜出了一些端倪……你若是想去投奔,那麽最好現在就啟程,去張掖吧。也許你到達張掖時,董家哥哥也該到了。”


    “張掖?你是說……”


    “我記得在中平元年時,我叔公曾和董家哥哥說過一些話,勸他未雨綢繆。後來我雖然不知道董家哥哥做了什麽,可叔公在一段時間,突然對西域產生了興趣。若我猜測的不錯,隻怕那張掖的賊人,實際上就是董家哥哥的人馬,你可前去一試。”


    說完這一番後,龐統突然一聲輕歎:“子瑜哥哥去了,卻不知我何時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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