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媛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而且,她還真懷疑,宋存義是在賭場上,或是別的地方得罪了狠人。


    第二天清早,宋老太太早早地起來,和麵烙餅。宋老太太的烙餅可以說是宋家一絕。就是淑媛這樣曾經鑽研過廚藝的,也不得不承認,宋老太太烙的餅好吃。


    不過,除非了遇到了節令,或者發生什麽大喜事,宋老太太輕易不烙餅。


    所以,今天這一早,宋家就彌漫著一絲名為喜悅的氣氛。


    宋老爺子依舊落落寡歡,但是他也不能阻止一家子吃點好吃的。淑媛帶著淑雲和小存孝跑去豆腐坊,買了一盆的豆腐腦迴來。淑媛還特別會來事,給宋老爺子和宋老太太另外打了一瓢豆漿。


    這兩樣東西,都得提前訂,或者一大早就去豆腐坊,不然就買不到。


    早飯端上桌,宋老爺子沒啥胃口,就吃了半塊餅,一口鹹菜,倒是把一整瓢的豆漿都喝了。


    然後,宋老爺子就往東院去看宋存義。


    淑媛放下手裏的活兒,也跟了去。


    宋存義還在炕上躺著,姿勢都沒變,一雙眼睛也還是緊緊地閉著。


    這一夜,宋春山、武氏和趙小玲一直都守著宋存義。 宋春山還告訴宋老爺子說,半夜的時候,宋存義睜開過一次眼睛。


    “能睜開眼睛了?那就好,那就好。能說話了嗎?”


    “說不出話,估摸著還得些日子。”宋春山說。


    “慢慢將養。存義還年輕。”宋老爺子就說,“缺啥用啥,上那院朝你娘要去。”


    “郎中咋說的?”淑媛問。她知道,宋春山連夜從慶豐城請了看內傷的郎中來。


    “內傷……和外傷比,稍微好點兒,就是得好吃好喝,還得好藥用著,慢慢將養。 咱們家……可有啥家底!往後啊,估摸著體力活幹不了了。”宋春山竟落下淚來。


    趙小玲在旁邊,也哇地一聲又哭了起來。


    宋老爺子連連歎息。他滿心地想在銀錢上幫一把兒子和孫子,但是分家那件事,家裏的銀子已經被掏空了。然後賣饅頭的生意也被宋春山給搶走了,家裏並沒有多餘的進項。


    要說有,就是淑媛從周家拿迴來的那三兩銀子。


    不過這三兩銀子,淑媛給了他之後,又要了迴去,說是要給周家老太太迴禮,要準備些東西。


    他手裏能用的,也就是一兩銀子。


    隻是要拿這一兩銀子給宋存義,宋老爺子有些開不了口。


    “自作孽,自作孽……”從東院出來,宋老爺子連連低聲歎息。


    淑媛蹦蹦跳跳先迴了家,然後就把東院的事跟宋老太太都交代了。


    “我看我爺是想從家裏拿錢給那院。”淑媛低低的聲音說。


    “銀錢在我這。你爺有臉要,那院就有臉拿。我可不能給。”宋老太太就說。


    “奶,我支持你。別的事就算了,這個事兒,一文錢都不能給。奶,我爺要是跟你拌嘴,說啥都要拿錢。你就跟我爺說。這些錢,說到底,都是我掙來的。拿這錢給宋存義,我怕更加折了他的壽。我爺要說沒事,那就把錢給他。”


    宋老太太想了想,宋老爺子上來脾氣,還真就可能不跟她講理。那麽淑媛提示的這兩句話,就很有用了。


    即便是把錢給了,有這兩句話,咱們大家夥誰都別想樂嗬了。


    淑媛見宋老太太點頭,就不再操心這件事。她用布包了兩小捆曬好的粉條和粉絲,小心地放進籃子裏,就去找沈念。


    沈念打發了馬車,在樹林邊接淑媛。


    今天天氣有些陰,沈念在大宅裏,讓淑媛去大宅裏找他。淑媛並不想坐車,但是出來接她的褐衣人很堅持。


    趕車的這褐衣人,淑媛就覺得很臉熟。


    她每次見到沈念,幾乎都有這個褐衣人在旁邊服侍著。仔細觀察,還能看出這人穿著的褐衣跟其他人略有些區別。


    淑媛最後還是坐上了車。


    車行大概四裏,才到了沈念大宅的門口。


    淑媛掀開車簾往外麵看了看,就看見高高的門樓,上麵有石刻的一塊匾額,寫著潛園兩個字。還有高達的爬滿了青苔的院牆。隻這一看,就知道這宅子是很有些年頭了。


    馬車從正門進去,淑媛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沈念這宅院極大,也極空曠。 院子裏花草不多,卻假山林立、古樹參天。


    有些奇特少見的宅院布置。


    沈念的書房,在潛園的第二進,也是極闊大的院落,四周遍是高大的樹木,院子裏竟像是個小校場樣子,擺著箭靶子,刀劍架,還有些石碾子、石鎖等等。


    淑媛不由得暗暗咋舌,心中對沈念說過的,她沒親眼所見的那部分生活,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沈念在書房裏等著淑媛。他坐在大桌案的後麵,同齡人中算是比較高的身材被桌案顯得有些嬌小了。


    “來了,媛兒。你先坐一會,我把最後這兩個字寫完。”


    “好的,九哥,你慢慢寫,別著急。”


    沈念還是很快寫好了字,就從書案後麵走出來,和淑媛一起坐在榻上說話。


    “九哥,我那個二哥被打了,還被活埋了。”


    “人死了嗎?”


    “沒死。昨天傍晚發現的,抬迴家裏,請了郎中。 半夜醒過來一迴,下迴還不知道啥時候醒。不過郎中說,算是把命給撿迴來了。”


    “我沒打算要他的命。”沈念清清淡淡地說。


    淑媛倒是一時無言。


    她還沒開始問,沈念就自己承認了。


    “我就是想教訓教訓他,拿他半條命。埋在你家祖墳裏了,肯定會被發現。他們竟然傍晚才發現。”


    “九哥,我可能忘記跟你說了。他們好像覺得自己不是宋家的人。”淑媛說到這裏,就頓住了。


    她記得,這件事她是跟沈念提過的。


    就是兩個人閑聊, 她真是什麽話都不瞞著沈念。 她這身體才十二歲,但是心靈卻並不是。她能跟淑雲這些小姑娘相處的極好,但真正的交流,卻隻能跟沈念。


    雖然沈念也比她大不了幾歲。


    可她就是很自然地能跟沈念什麽都說。


    沈念知道這件事,還將宋存義埋在宋家祖墳裏。


    沈念是故意的。


    宋存義如果是宋家人,沈念就給他留了命。宋存義如果不是宋家人,那麽沈念會更加不在乎他是生死。


    “九哥……”淑媛看著沈念。


    “怎麽了?”沈念微笑。


    淑媛就有刹那的失神。


    這個笑容和常久完全不同。常久不會有這樣的笑容。常久的笑容永遠溫和無害,更像周恕那樣的。


    但沈念這笑容,讓她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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