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舊釜,一釜米粥,濃稠的米漿咕嘟嘟翻著泡,火堆旁還架著烤山雉和烤魚,這是三人的早餐。


    清晨的薄霧被吹散,遠離五嶺的山林之間,分辨不清身在何處,溫暖的氣候和繁茂的熱帶叢林,預示著應該處在南越與西南夷之間的某個樹林裏。


    曹時曾徒步穿行過大西南,隻不過是次走馬觀花似的沿著公路行進,沒有翻山越嶺,偶爾風餐露宿,遠沒有現在那麽狼狽。


    劉陵清減了許多,在野外吃不好睡不穩,若不是兩個男人各有辦法驅蟲驅獸,身嬌體貴的翁主想像個普通山民女子跋山涉水的機會都沒有。


    釜中水分蒸幹,濃稠的米湯變成香噴噴的米飯。


    三人開始享受清晨的第一頓美食。


    “聽你說占城稻很珍貴,撒到地裏三個月便可收割,你拿來煮粥吃會不會浪費了。”


    “此地高溫高濕糧種不易保存,再不吃稻米就要*變質了,咱們知道南越有稻米就行了,到時候再來搶就是了。”


    劉陵翻個白眼:“你拿什麽去搶啊?南越王趙佗並非好像與之輩。”


    “哈哈,當然是親率大軍來搶了。”


    “你是想打南越國?”


    “當然要打南越國,追的咱們上天入地之仇不報,我豈不是枉為車騎將軍了。”


    劉陵秀眉一掀:“你好像說過轉任車騎將軍。可長安距此相隔幾千裏,想打南越國不太容易,當心自己做了第二個屠睢。”


    “放心好了……”


    忽然。王孟丟下舊釜站起身:“那邊好像有異動傳來。”


    “一定是丁公追上來了,丟下東西快走!”


    三人的身影飛快消失在叢林裏,不大會兒功夫,從另一邊樹林中鑽出幾十道人影。


    走到熄滅的火堆前,撿起摔爛的陶碗打量著,在碗邊輕輕一蹭還有溫熱感。


    幾名刺客抬腳踢開了火堆,散發著滾滾熱浪的木炭夾雜著火星亂飛。高溫燙到刺客的鞋底,幾個人同時一退心下了然。


    “他們剛剛離開沒多久。一刻鍾前,坐在這兒吃飯。”


    “三人坐著木樁,離開非常匆忙,隻帶走寢具。廚具被丟丟棄了。”


    刺客之所以稱為刺客,在於突襲暗殺的非凡能力,劍術隻是用來刺殺的技巧,除此之外還要精通追蹤技術,盯梢追人是祖傳的手藝,刺殺手段也比荊軻時代又有許多變化。


    刺客們很興奮,他們沒有著急追下去,而是靜靜的等待著,追蹤數個月。足跡遍布千餘裏,三個脫逃這的蹤跡終於被刺客咬住了。


    丁公從樹林裏緩緩走過來,刺客首領理所當然的親自披掛上陣追擊逃脫者。


    “找到了?”


    “他們朝西方走。路程相距大約兩刻鍾。”


    丁公冷笑道:“還真是死腦筋,就認準西北和西邊逃,這麽逃早晚會被我抓到。”


    “那是師父的神機妙算,北邊交給南越兵把守,咱們親自追擊。”


    丁公眉頭一皺:“閑話少敘,趕快追上去抓住三人。尤其是那曹時不能走脫了,南越王趙佗提出的要求是抓住曹時。才有資格讓漢家天子投鼠忌器,才有機會聯合衛氏朝鮮,北方匈奴聯手製漢,此人至關重要不容有失,其他二人格殺勿論。”


    “喏!”


    兩個時辰。


    隻過去短短兩個時辰,曹時又一次被團團圍住,劉陵走的太慢了。


    即使比起一個月前,劉陵的身手更加矯健體力更加充沛,但依然改變不了她是個女人的事實,女人的體能和速度都比不過男人。


    倘若沒有太急促,以她的體能步行一整天沒有壓力,追趕的越發急促,劉陵的體力流失就越發嚴重,兩個時辰步行三十餘裏山路,她的腳步變的更慢了。


    “這就是你的幼稚之處,麵對死亡的威脅依然不遠放棄同伴,婦人之仁是你最大的弱點,心腸硬不起來,計較恩情忠義是永遠幹不出大事業的。”丁公說道:“車騎將軍,我建議你放下無謂抵抗立刻投降。”


    “如果我選擇拒絕又會怎樣?淮南王女劉陵,你的徒弟王孟會受到傷害嗎?”


    丁公瞥過兩人一眼,麵無表情道:“淮南王已經完蛋了,淮南王女的身份不值一提,王孟是我眾多徒兒中比較出色的一個,但是老夫不在乎,可以培養第一個就可以培養第二個,老夫不介意用他們的死亡來警告你不要輕舉妄動。”


    劉陵臉色大變整個人蒙住,她想到了很多可怕的結果,以丁公的所作所為的心狠手辣,完全有能力做到害死淮南王府,她非常害怕。


    王孟暗自咬牙,兩支手弩正瞄著他的腦袋,不用說一定是從南越王那兒搞到的軍用違禁品,弩箭的威脅遠大於劍術,他隻好站在原地不動。


    曹時手握戰弓扣弦而立:“我有理由確信你的誠意不足,放下武器會導致我的同伴立即死亡,我的弓矢會始終瞄著你的腦袋,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一命換一命!你可以嚐試下我的射術高低,到底是我先死,還是你先死。”


    丁公按住憤怒的刺客,冷冷地注視著麵前的年輕人,年輕,強壯,有材力,開的一石六鬥的強弓,騎術精湛,除了劍術刀術略差,幾乎無可挑剔,周身上下散發著職業軍人的高超素質。


    若非有心算無心,派出幾百人圍攻偷襲,丁公手下八百刺客沒有絲毫得手機會,這就是職業軍人和職業刺客的區別之所在。


    最厲害的刺客走的是軍中陣戰之道。從偷偷摸摸的殺人術向堂堂正正的殺人術進化,其中劇辛、季心便是代表人物。


    他缺乏大本領,練出幾手殺人秘技也不值一提。你的劍沒遞過去,人家的弓矢就殺過來,他不能算最頂尖的刺客,因為他墨守成規毫無建樹。


    丁公猶豫了。


    曹時察覺到細微的變化:“我可以和你做一筆交易,關於西楚霸王項羽遺寶的交易。”


    丁公勃然大怒:“胡說!霸王有什麽遺寶?你不要轉移注意力!”


    “聽我說就是了,想當年項羽火燒鹹陽,從鹹陽宮中掠來的無盡財寶。那些財寶是漢太祖劉邦依依不舍的,被項羽運送到彭城儲藏起來。那些財寶堆起來足以把彭城淹沒,但是很神奇的是楚漢戰爭期間沒有見到那些財寶,您說那些財寶都去了什麽地方?”


    “放屁!我從沒聽說有什麽財寶,你不要信口雌黃!”


    “您一定記得鍾離昧。他的次子鍾離接尚在人間,你應當聽他提起過彭城的寶藏,或許是項羽早就意識到楚漢戰爭會以自己失敗告終,那一切是從範增離開時就埋下了引子,如果當初垓下之戰沒有敗的那麽慘,項羽一定會南渡江東與漢太祖劉邦死鬥到底,所以財寶被送往江東輾轉南下,或許就在南越和西南夷的某個地方。”


    丁公陰沉著臉說道:“胡說八道!你就是要說這些東西嗎?老夫不信半句。”


    曹時笑道:“你可以不信,你的手下可未必不信。秦國的財寶價值幾千億錢,有了這筆錢可以讓每個人過上好日子,可以避居到海外安鄉太平。或者可以模仿趙佗,打下一個土著小國做個土著藩王,他們擋得住誘惑嗎?”


    丁公左右四顧,驚訝的發覺刺客們猶豫了。


    楚霸王遺寶的傳說早有流傳,當初漢軍破彭城掠奪走部分財物,但數字並不如劉邦入鹹陽見到的那麽多。財寶到底去了何處始終是個疑問,從韓信被貶。英布被殺,漢軍曾經數次大索南方諸國不見蹤影,相國曹參認為楚軍的寶藏用來交換軍資糧秣發動戰爭,於是大索財寶之事作罷。


    但民間的傳說並沒有就此結束,反而隨著時光流逝越傳越廣,各種離奇的說法讓人天花亂墜難辨真偽。


    類似見聞尤以江南,兩淮以及故楚之地流傳最多,這一帶恰好是楚霸王項羽的根據地,當年跟著楚軍打入鹹陽,後被漢軍俘虜釋放的老人尚在人間,他們親眼見識過鹹陽堆積如山的財寶,他們親自押送著財寶返迴彭城,戰爭結束財寶突然消失大半,心裏沒疑問才有鬼。


    曹時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想像一下堆積如山的財寶一夜之間消失無蹤,跑到哪裏去了?即便拿去換來大量的糧秣軍備,金銀珠寶終歸要送到市麵上逐漸流通開來,可漢初是什麽情況?太祖劉邦的禦駕找不到四匹同顏色的戰馬,漢初窮困的不可思議,比秦末差的太多了,或許是太祖劉邦經常打仗,但秦軍發動的戰爭就少了嗎?秦人有錢,漢人就沒錢,你說錢去了哪裏?”


    丁公遲疑了。


    他很困惑,楚霸王的財寶是個謎題,就像秦始皇的陵墓充滿各種傳奇,傳聞秦王陵以黃金為山,以水銀為海,金銀珠寶數之不盡,很多人驪山刑徒信誓旦旦,可是沒有人會去陵墓裏翻找死人的東西,無法驗證也不能驗證,楚霸王的財寶也是如此。


    嗖嗖嗖!


    密林中忽然冒出十幾支箭矢,陷入遲鈍的刺客被當場射倒。


    “小心敵襲!”


    隻見樹林中鑽出二十餘個精壯的漢子,打頭的壯漢身材魁梧,手持長弓左右皆是批發紋身的山民,仔細瞧他們的打扮似乎是荊蠻某個部族。


    “漢人,我們來救你了。”


    曹時定睛一瞧,笑道:“你們是武陵蠻部,等了你們這麽久終於來了!”


    “你……你在騙我!故意拖延時間!”


    “我就是在拖延時間欺騙你,你能奈我何呀?”


    丁公怒極了。


    一聲唿哨藏在四野的刺客立刻鑽出來,七八十名刺客與武陵蠻族殺成一團,武陵蠻人手不多,漸漸頂不住攻擊,他們的首領發出野獸的吼叫聲,遠處的山林中紛紛傳來類似的叫聲迴應。


    “漢人趕快跑,我們蠻部的人馬上就來支援你,還有你們漢軍的將軍也在趕來,我人手不足先撤退一下。”


    武陵蠻竟然掉頭跑了。


    曹時眼見不妙拉起劉陵就往樹林裏麵鑽,心裏暗罵武陵蠻不靠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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