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覺得小強跟她跳雙人舞時,沒有了以前那種默契融洽的感覺,沒有了以前那種輕柔體貼動作到位的配合,她不明白,到底問題出在誰身上。他跟她跳那段著名的由小提琴獨奏的雙人舞時,她完全感覺了他的異樣。本來這段舞蹈動作舒緩柔美,其中大段的由白天鵝獨立旋轉的動作需王子高舉單手讓她伸手扶住做旋轉軸心支點,可是小草感覺這個支點有些飄忽,定位不穩,特別是當她與他的目光接觸時,他並不是像以前那樣借此機會深情地凝視著自己。種種跡象表明小強走神了。

    是何因呢?小草想詢問小強,但是小強一看到小草走來就借口躲避。他根本就是換了一個人了。小草也生氣起來,賭氣不理他。

    這個原因一直到最後由張自明了解了真實情況後小草才明白。這是後話了。 由於小草在以後的“天鵝湖”演出中差點演砸了,被學校處分,畢業後她被分配到南方鷺島市歌舞團。

    遠離家鄉是她人生第一次受到打擊,盡管當時都是服從組織安排分配工作,可是其他同學分配的城市和單位都比她好,她感覺被排擠被遺棄了。

    雖然鷺島市歌舞團是個中型城市的專業文藝單位,但是要排練整場芭蕾舞劇卻實力不足。小草在這裏怎能得到發揮?

    清晨一縷陽光從別墅區高大茂密的樹木縫隙中斜射進來,將小草的思緒拉迴到現實的北京。小草又一夜未睡了,她經常這樣失眠,似乎對這種迴憶有特殊的愛好。

    露珠起床看到小草還在發呆,眼睛通紅好像剛剛哭過。她對這種現象見多不怪。露珠洗漱後做好早餐叫小草吃飯,小草懶洋洋地看著煎蛋牛奶培根麵包沒有食欲。她倒了杯橙汁喝,對露珠說:“你說他是個良民?”

    露珠口裏一塊麵包還在慢慢嚼著沒有吞下,臉上已經先笑了起來。她希望姐姐能夠走出這個別墅區,到外麵走動走動。整天老是唉聲歎氣的在別墅裏發傻,不是個事啊。朋友和醫生都說,隻要小草走出房間到大自然中,聽聽音樂會看看歌劇,放鬆心情就能很快恢複健康。否則這樣下去對身體不利。

    露珠審視著姐姐,想知道姐姐需要什麽和盤算著怎麽讓姐姐出去走走。

    小草自言自語說:“他好像喜歡聽音樂會和看芭蕾舞劇。”

    露珠馬上領悟,這是香蕉樹給姐姐的一封郵件中說到,他喜歡音樂。

    在那郵件中他寫到:

    隻要有機會,我一定去聽音樂會。北京音樂廳在寒暑假都有學生專場音樂會,票價才10-30元,我幾乎每周都去。

    我喜歡交響樂、協奏曲所體現出的力量、震撼乃至光輝燦爛,這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各種不同器樂合奏所營造出的美妙音色。流暢而嫵媚的旋律充滿著特有的絢麗色彩,無論是快板還是慢板,都浮現出令人難忘的潤澤,聽完之後感覺意猶未盡。隻有欣賞現場表演,這種感覺才是最為強烈,這就是很多音樂愛好者始終鍾情於音樂會的原因。

    我很喜歡湯沐海,他是世界指揮皇帝卡拉楊的關門弟子。他的指揮灑脫飄逸,有時指揮到得意之處、跳將起來,先是重重地跺一下腳,然後全身騰空而起,沉重的嘭嘭跺腳聲與交響樂隊奔放而出的音樂聲疊加在一起,讓坐在前排的人感到振奮,熱血沸騰。就像看到氣勢磅礴的杭州8月大潮滾滾而來,視覺聽覺得到充分滿足。那天在中山音樂堂聽他指揮俄羅斯老財(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十分到位,他指揮的“柴一”是我聽到的最好的版本。

    中央音樂學院指揮係主任餘峰教授的指揮大氣迴蕩。他在中國第一屆大學生音樂節上指揮閉幕式的音樂會,將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演繹得淋漓盡致。合唱部分的幾個聲部,是由那些從全國幾個院校臨時組織起來的大學生合唱團組成,專業水平參差不齊,但是那天晚上,幾乎眾口一致,唱得整齊劃一高潮迭起。哎,什麽叫輝煌,什麽叫震撼,什麽叫力量,那天的第九交響曲表現出來的效果讓我明白。

    你老是躲在家裏聽音響並不完美。古典音樂包括各種各樣不同的類型,其中尤以交響曲、協奏曲這類有大編製樂團參與演奏的作品對器材要求為高。如果要深切體驗每一種樂器的音色之美,就拿古典音樂中最常見的彈奏樂器鋼琴來說,要完美重現它的音色決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的事情。世界上沒有任何音響設備能夠重現現場原作品的音色。

    演奏過程中樂器、旋律、音色、音準等方麵的細微變化、演奏者唿唿的喘氣聲、提琴樂器的擦弦聲甚至指揮翻動曲目總譜的聲音,這是一般音響設備無法呈現的。在欣賞音樂會的時候閉上雙眼,能夠準確、生動地體味出樂團不同樂器、樂手所在的位置以及他們的變化。因為這樣能夠帶來最強烈的聽覺刺激,從而觸發心靈,而讓音樂更富感染力。交響樂題材的作品,音樂會現場可以把作品的魅力以及作曲家的意誌、甚至指揮家、演奏家們的二度創作意圖最完美的體現出來。

    我喜歡聽音樂會,現場的感覺讓我從旋律中感受故鄉龍江兩岸綺麗的果林風光,讓我想到山頂上經常縹緲的薄雲,讓我在音樂中享受人生的美好。

    小草,你什麽時候想聽音樂會了,我去買票。

    也就是香蕉樹的這些近乎專業的闡述,讓小草好奇心萌發。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怎麽會對音樂這麽熟悉?他怎麽說柴可夫斯基是“老財”?她好像蹦出一個念頭,與這位男子去聽一場音樂會。

    露珠看到姐姐的神態,知道她需要什麽了。 她馬上給張自明發短信。

    露珠給張自明發的短信讓他感覺天上掉餡餅了,他欣喜若狂,怎麽這麽快就可以見麵了?

    張自明迅速了解今天有什麽音樂會或芭蕾舞劇。

    太好了!他就差點要把椅子推倒。小紅帽的網站有消息:德國柏林芭蕾舞劇團今晚在保利劇場上演“吉賽爾”。

    露珠接到張自明短信後,告訴姐姐小草:“今晚在保利劇場上演‘吉賽爾’,是德國柏林芭蕾舞團的。他已經買好三張票了。”

    “‘吉賽爾’?票都買好了?他也去?”小草心裏受到一個撞擊。她猶豫了。這個先生從來沒有見麵過,怎麽一下子就可以坐在一起看舞劇。

    “吉賽爾”對她的意義實在太不一般了。就是這個“吉賽爾”使她成為世界著名的裸體芭蕾美人,那是她前夫畫家開泉以“吉賽爾” 的劇情為背景,將她成為畫中隻披一條從頭到腳的透明白紗巾的憂愁的幽靈。

    她穿著白色的芭蕾舞鞋雙腳並攏挺立,使得修長的身段更加挺拔;柔美的雙臂輕輕捏著從頭頂一直披落到腳下的透明白紗巾,薄霧中朦朧看到豐滿堅挺的雙乳上,一對粉紅色似櫻桃的乳頭好像在隨著唿吸輕輕的跳動;―――

    她不願意再想下去。

    她對露珠點頭表示:“一起去吧,”

    華燈初上,東二環的保利劇院大堂人頭晃動,許多一看就明白是舞校學員的少男少女們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女生亭亭玉立,男生偉岸挺拔,他們在那裏一站,就是一組風景。

    大廳門口亮了一下,小草身穿翡翠藍旗袍昂頭挺胸,邁著隻有舞蹈演員才有的外八字步伐,不緊不慢的輕盈地朝裏麵邊走邊看,眼睛露出似乎在尋找人的神態。等待觀看演出的觀眾被她高貴的隻有舞蹈演員才有的體態和天仙的容貌吸引。

    張自明早早地就在大堂裏側等待。他像探照燈似的已經將所有人掃過無數遍,一看到人們眼光聚焦處的小草,他的心就開始狂跳。他想,她被人的關注度一定是沸騰的100度。他猶豫,想上去叫她,但是怎麽隻有一個人呢?這是小草還是露珠呢?最後她走到裏麵才看到他,因為他怕隻有小草一人來約好暗號,手中拿的三張票分開成扇型舉在胸前。她略微放慢腳步,在距離他一米多遠處停下,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也目不轉睛盯著她的眼睛,然後從頭到腳慢慢地瞧下去。她的眼神不一樣,那種憂鬱的,對任何事物都不在乎的神韻,沒有做作的,隨和高貴的身影讓身邊的人感到有一股磁力,想向她靠攏。這是小草!香蕉樹的心髒快要從喉嚨跳出去了,他咽了口氣將心髒吞下。唿吸不知不覺的加快起來,手也好像有點涼。手心的汗怎麽會冒出來呢?

    露珠也走了進來,她去泊車。她看到他們站在一起誰都不說話,隻是相互觀看,好像久別的情人要從對方神色或身體哪個部分看出有何異常。她笑了,對他們兩人說:“你們怎麽啦?認識嗎?”

    現場人們發現這兩個姐妹是雙胞胎,又是那麽漂亮,她們也是舞校老師?哪個學校的?特別是那些女學生交頭接耳,讚美她們的衣著呈現民族的典雅和身上具有西方氣質的華貴。

    張自明也被這雙胞胎的氣質所震懾。他很難分清誰是小草誰是露珠,他隱隱約約感覺小草的氣質中帶有一種抑鬱和深邃情感,而露珠的氣質略顯持才居傲的冷酷。

    德國柏林芭蕾舞團也是世界頂級的芭蕾舞劇團,演出的現場要求也相當正規嚴格。不許拍照不許吃食品,也不許交頭接耳。有幾個德國劇組女士在劇場兩側通道出口處站立,眼睛緊緊盯著觀眾席,隨時準備製止幹擾。

    小草坐中間露珠和香蕉樹分別左右。

    演出開始,劇場燈光漸漸暗了下來,著名指揮家卞祖善手中的指揮棒一揚,音樂流淌承載著一段淒美的故事。

    吉賽爾是亞當創作的二幕“幻想芭蕾舞劇”,劇本取材於海涅根據傳說所寫成的故事。1841年首演於巴黎。劇情描寫一個生前被拋棄的少女在死後努力保護那個移情他人的男子。一群行將出嫁前夭折的少女們的幽靈,對陽界的負心男人都要進行報複將其戲弄。癡情少女吉賽爾對她們傾訴自己對負心男子的愛,終於使幽靈少女們寬恕了那男子。

    張自明魂魄出殼,被台上的劇情和旁邊的小草拽來拽去,一會兒是舞台上的幽靈悲泣的舞蹈動作將他緊緊勾住,一會兒是小草飽含熱淚梨花帶雨的愁容將他的靈魂緊緊包裹。

    他發現小草的美不僅在燈光下呈現優雅維容,就是在這昏暗的場景中,她的美也體現了一種夢幻般的清麗,讓人萌生想要嗬護想要融入場景,有股英雄救美的衝動。他聯想到這就是林黛玉似的嬌柔和自我封閉的性格。

    第二幕開始,舞台上燈光幽暗,慘淡的帶有點藍色的追光燈束,將一群從頭到腳披著透明白紗巾的幽靈罩著,她們跟隨著一個男主角湧動將他包圍。他忽然發現小草的胸脯起伏劇烈,一陣抽泣的振動傳導至他的手臂。怎麽了?小草在哭!

    這種需要壓製的哭泣更讓人感覺她一定受過重創,才會這樣悲痛欲絕。

    張自明悄悄遞過手巾紙,小草默默取來地擦去淚水。深深地作了一個深唿吸。這深唿吸在一頓一頓的間歇抽泣中完成。張自明輕輕地握了一下小草的手,表示安慰。

    小草並沒有躲避他的手,將頭轉過來看了一眼張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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