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飛機穿過仙女麵紗般的朝霞,披著北國沁涼的雪氣,降落在c城還未完全蘇醒的機場。

    開始的電話長聊,到半夜趕赴機場,我幾乎一夜未睡。

    原來剛工作時有重要項目要加班趕策劃的時候,也曾經熬過通宵,原本不覺得什麽,倒是在飛機上迷糊了一會,反而加重了疲累感。

    我沒有告訴封信我會乘這樣早的一班飛機迴來,如果他知道,大概不會允許。

    電話裏他溫和而清朗的聲音仿佛還貼在耳邊,每一個句子,都帶著令我癡迷的小小悸動,輕觸我的臉頰,有一種夢幻般的不真實。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這個夜晚的長聊,而多喜歡我一點,但是我知道,我這樣的想念他,想看到他,急切不止一點點。

    我出了機場,打車直奔他家,在出租車上照了一下鏡子,還好臉色不算太差。

    到了封信家的小區,八點剛過。

    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車和人開始進出,有在小湖邊打著太極拳的老人,和提著早餐袋匆匆趕迴家的婦女,門口的保安管理挺嚴,看我在登記本上寫上封信的名字,友好的朝我笑一笑。

    我還沒走到他家門口,迎麵撞上了仙人一樣捋著白須大踏步走過來的封老爺子。

    我紅著臉站定,向他鞠躬,叫“封爺爺”,想起上次何老師和封老爺子為了我叫他什麽而起的爭執,暗暗念道何老師對不住了稱唿這事有點亂咱們以後再研究。

    封老爺子眼神不錯,立時認出了我,瞬間眉開眼笑。

    “小程啊!怎麽一直沒來了啊,這是嫌棄我老頭兒寶貝少呢?”

    雖然是調侃,但我也如臨大敵各種賠小心:“封爺爺,我挺想來看您的……”

    老爺子一拍腦袋明白了:“嘿,是那小子的錯……下次要封信帶你來家吃飯,咱爺倆再接著聊。”

    嘴裏又哼了一聲什麽,突然表情就愁了,我看著挺有趣,封老爺子須發皆白,臉上皺紋卻少,表情豐富的時候,頗像個老頑童。

    我打量著問:“封爺爺,那,封信他……”

    老爺子直接把話截了過去:“封信一早就跑出去了,這會兒還沒迴來,我家那隻老狗昨天晚上出去玩,平時天氣好會自己出去自己迴的,都六七年了習慣了,睡覺前我鎖的院門,本來以為它早進了狗屋了,誰知早上封信去牽它跑步才發現它這一夜根本沒迴來。唉,老了,鎖門前

    我明明看了一眼,還以為狗迴來了,趴那睡了。”

    想想又吹胡子瞪眼的生悶氣:“狗東西。”

    我一邊安慰他,一邊迴憶起上次看到的金毛犬郭靖。

    記起何歡曾經提過,封信離開學校後,一度變得消沉孤僻自閉,原來的朋友都斷了聯係,新的朋友圈也無從建立,這些年除了何歡與他還算有幾分親近,剩下的朋友大概就是被人家棄在他門口他收留了的金毛犬郭靖了。

    我仔細迴憶了一下郭靖的特征,記得上次我和它相處甚歡,撫摩它的時候曾發現它的右耳略大左耳略小,毛色也比普通的金毛更深。狗走失後的二十四小時是最寶貴的尋迴時間,我顧不得迴家,告別了自責的封老爺子,向門口的保安打聽了一下附近的小區,也跑出去尋找。

    附近小區並不多,旁邊就是政府重金開發的護城河風光帶,不遠處還有一條高速公路穿過,如果郭靖不小心上了高速被人帶走,那就比較糟糕了。

    我一路問過去,連走了幾站路,都沒有問到有用的線索,不由有些心急,琢磨著是不是應該上高速往收費站走過去問問。

    這麽想著,就準備過馬路,走到斑馬線一半,突然覺得腦袋一陣暈眩,眼前猛的一陣黑霧襲來,我一下子蹲地了地上,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到刺耳的刹車聲。

    過了幾秒,眼前漸漸恢複了視線,我才發現自己蹲在正人行道的中央,兩邊有兩輛看似急刹停下的小車,有一輛車頭離我的身體隻距半尺。

    我嚇得手腳冰涼,在司機同樣麵色蒼白的怒斥裏,腳步發軟的退迴路邊。

    還未站穩,就感覺一個人像一陣強勁的冷風般,不知從哪裏衝出來,驀然攔在我麵前。

    穿著黑色風衣的封信冷冷的看著我,卻並不伸手,也未開言。

    他的周身帶著我所不熟悉的致命的寒氣,目光深處是熊熊的怒焰,一時間竟讓我覺得自己犯下彌天大錯,不可原諒。

    我未張嘴已經呆住,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封信,疏離,憤怒,冰冷,怨憤,表情失控。

    這樣的他讓我覺得害怕。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顧我頭昏腦漲,把我往路邊拉去。

    我的手腕被他捏住,生疼,腳步踉蹌著,甚至無法抬頭,我隻能盡力的集中所剩的全部精神忍耐著那種強烈的不適。

    我發現我們站在了一家小超市裏。

    他從

    貨架上拿了一瓶早餐奶,扔給店員加熱。

    “喝。”他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字。

    我乖乖的喝下去,幾乎是機械的動作,不敢反駁也不敢探究。

    溫熱的牛奶流進胃腸,大腦似乎獲得了能量的供給,不一會兒,人就緩過勁來,看來是一夜未睡,又接著奔波沒吃早餐,低血糖犯了。

    我有點不確定的看著封信,喏喏的開口:“封信……我……”

    “不要跟我說話。”他難以忍受般的轉過頭,充滿厭惡的語氣讓我一時間如墜冰窖。

    大概是看我有好轉,他又一言不發的拉起我走出超市,走到路旁,我這才發現他的車停在附近。

    他拉開車門把我塞進去,自己從另一側上車,高大的身體從我的左前方覆過來,在我的右側拉出安全帶,把我扣在座椅裏。

    動作飛快,目光冰涼。

    然後一踩油門,車子箭一般的衝上大路。

    路邊的景物飛快的倒退,我不敢看封信,也不敢開口,隻緊緊的抓住自己的包。

    我隱隱猜到他如此盛怒的原因,但卻又不能肯定。

    我聽若素說過封尋的事情,他的孿生妹妹,因為極度的疲勞,在高考過後的一個清晨,恍惚的走在馬路上被飛馳而過的汽車撞死。

    那場車禍,帶走了封尋,也改變了封信的人生。

    我不知道,剛才他無意間目睹我幾乎遭遇車禍的場麵,是不是他失控的原因。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在隆隆聲裏開進了熟悉的地下車庫。

    是我的住處。

    封信麵無表情的停好車。

    “迴去睡覺。”他說。

    我自己解開安全帶,把門推開,又忍不住迴頭看他。

    濃重的陰影裏,他把頭微微後仰,似乎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迴去睡覺,現在不要跟我說話。”

    我沮喪的打開房門,看到客廳裏大捧的白玫瑰。

    那玫瑰幾乎堆滿了小半個客廳,難怪昨天七春會慘叫成那樣,但七春雖然嘴硬,到底還是心軟,大概在封信走後,還是一邊毒舌一邊把它們從門外抱了進來。

    七春卻不在家裏,不知道跑去哪了。

    我蹲在那些玫瑰的麵前,伸手撫摸它們的花瓣,卻不小心被刺紮了一下。

    我一點都不覺得痛,

    因為更痛的,是其他地方。

    封信,真的是很努力很努力,在學習做一個好的男朋友吧?

    但是為什麽我看著他的努力,除了感動,還會有心痛。

    同樣不曾戀愛過的我,在這短短的幾天裏,漸漸開始明白,在一起的意義,是想給你幸福快樂。

    因為他,我感到幸福。

    而我更希望,我也能夠找到開啟他心門的那一片鑰匙,勤奮的清掃掉他心裏獨自承受了太久的那些陰暗與傷痛。

    我想讓他和我一樣感到活著和在一起是多麽幸福快樂。

    這一覺睡了好久,我醒來的時候,竟然已經天黑。

    七春還是沒有迴來,不知道去了哪裏,我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聽到她在那邊壓低聲音說話,大概有什麽不方便,於是就告訴了她一聲我迴來了。

    掛了電話感覺到手腕有些隱隱作痛,舉到燈下一看,上午被封信用力抓過的地方隱隱有青印。

    我對自己歎氣,卻又不敢打電話。

    我把那些玫瑰花整理成一束一束的,找出房間裏所有的瓶瓶罐罐插上,最後一大把實在放不下,隻好插在了小水桶裏。

    我打電話問若素,她在那一端笑得花枝亂顫。

    “是我和何歡戀愛的時候,他開始都不知道要送我禮物,結果有一次另一個在追求我的男孩子送了一大把玫瑰給我,我很開心拿到他麵前炫耀,故意讓他吃醋抓狂。結果他連著一星期,每天訂不同顏色的玫瑰花給我,周一紅的,周二粉的,周三黃的,周四白的……最發指的是,每一天都訂一千枝,那些送花的店員都瘋了……到了第七天我終於扛不住了,向他求饒,保證以後再也不收其他人的花了。”

    我驚歎不已,猜不透何歡要封信對我用這一招的用意,心想何大律師不會教封信要送足七天吧?

    卻聽若素在那端努力收了笑道:“姐,我怎麽覺得,封信對你還挺認真的……”

    我佯怒:“你姐我不值得他認真嗎?”

    她說:“好吧,看在他態度不錯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他結過婚有過孩子這段黑暗曆史了……迴頭媽那關,我投棄權票!”

    我心裏微微一動:“媽知道了?”

    “還不知道吧,但是好像有點懷疑你談戀愛了,打電話問我呢。”

    和若素又唧唧呱呱的閑聊了半天,約好周末一起迴老媽那吃飯,這才掛了

    電話。無心下廚,去樓下小店吃了碗餛飩,又站在街邊發了一會呆,終於還是撥了封信的電話。

    電話隻響了兩聲就接了起來,我鬆了一口氣,卻又語塞起來。

    他上午冷漠的臉仿佛還在我的麵前,短短的一個“喂”字也聽不出喜怒。

    “睡好了嗎?”還是他打破了沉默,似乎已經恢複常態了。

    “嗯,睡了好久。”我像小學生邀功一樣報告:“對不起,你還在生氣嗎……”

    他頓了兩秒:“好多了。”

    那就是沒有完全好?

    我急急地說:“我想見你。”

    不知怎麽的,這句不用打底稿就溜出來了。

    他說:“明天好不好?”

    我說好,又問起郭靖,意外的是,郭靖中午的時候竟然自己跑迴家了。

    大概是被人帶走,又找了機會掙脫。

    盡管知道了這個好消息,但我們聊天的氣氛也沒能變得活躍起來。

    我們隻說了幾句,就沉默了,比起前一天平安夜裏怎麽說都似乎說不完的親近,有些恍如隔世的沮喪。

    我掛了電話,感到臉上有些涼涼的,伸手一摸,竟然不知何時眼睛在哭。

    我索性一邊走一邊哭,像個不知節製的少女,反正這附近熟人少,誰也不會在乎一個陌生人的情緒和失落。

    我找了條街邊的長椅坐了一會兒,讓眼淚盡情流出來後心裏放空了很多,大概半小時後,我把臉擦了擦,站起來打車。

    我蹲在封信家對麵的大樹下種蘑菇。

    二樓他的房間有燈光漏出,咖啡色的窗簾上看不出人的剪影,但我想他應該在那後麵,不知是微皺著眉,還是在伏案工作。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來這裏,我其實不是一個善於總結自我的人,用我媽的話來說,我一根筋,還死心眼,用若素的話來說,我是跟著感覺走。

    我就是覺得,我得站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感受著他在那裏,我會心裏舒服一點。

    於是我就那麽做了。

    我的大大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帶著一個大大厚厚的黑色帽子,我把帽子扣在頭上,蹲在樹下,想象自己現在的樣子大概像個巨型蘑菇。

    我有時看看天空,有時看看那扇透著燈光的窗子。

    今晚的天空雲層很厚,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灰

    蒙蒙的一片。

    一不會兒,我就被凍得手腳發麻鼻尖發痛,但是我的心,卻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突然,一束光猝不及防的照過來,打在我的身上。

    我吃了一驚,仰起脖子,以手遮額,卻看到早上給我做過登記的那個年輕保安的臉出現在手電的光圈裏。

    “啊,小姐,原來是你。”他也認出了我,鬆了一口氣。

    我大窘,朝他訕訕而笑。

    “需要幫助嗎?”他好奇的問。

    “不用不用,我就走了。”我站起來擺手,壓低聲音。這小區這麽安靜,還到處裝著攝像頭,被封家祖孫倆發現我的行徑就丟人了。

    “和封醫生吵架了吧。”真是一個八卦的保安,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情感顧問。

    “呃……”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要等他主動來找你,女人要高傲一點才珍貴。”情感顧問指點迷津。

    ……

    免費替我做了一會情感諮詢,保安終於充滿成就感的走了,我揉揉又酸又麻的腿,也準備溜了。

    路過封信家院子門口,到底還是鬼鬼祟祟的摸了摸門鈴,沒敢按下去。

    我在心裏默默的說了聲晚安。

    就在這時,院子裏驀然響起了郭靖響亮而歡快的吼叫聲。

    我嚇得差點膽裂。

    剛剛急走幾步,身後的狗叫聲驀然又消失了,真是詭異。我鬆了一口氣,擦著額頭上冒出的虛汗,迴頭看去。

    這一看,呆若木雞。

    隻穿著一件灰色薄毛衣的封信站在他家院門前,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看著我。

    郭靖老狗站在他腿邊,好像也咧開了大嘴在笑我,毛茸茸的尾巴搖動得和大風車似的。

    此刻如果切入我的腦內動畫小劇場,應該是有一個小人趴在地上四肢亂蹬,寬麵條淚的嬌嗔著“人家不玩了要被玩死了啊”……

    封信沒說話,半晌伸出右手,朝我招了招。

    那模樣大概和召喚郭靖也沒什麽區別。

    我保持著呆若木雞的表情,直直的慢吞吞的憑著本能轉過身子,朝他的方向挪過去。

    還沒走到近前,他就歎了口氣,一把伸手把我拉了過去,塞進了院門。

    我緩慢的搖頭又擺手:“不……不進去……封爺爺……”

    我再大腦當機也知道,這麽晚跑到男人家裏,被老人家看到,我這輩子大概也沒機會翻身了。

    他卻懶得理我,把郭靖關在院裏,拉著我就進屋上二樓。

    又進了他的房間,雖然是第二次來,但此時與彼時的身份心情,都大有迥異。

    屋裏地暖開得很足,封信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毛衣和一條米色的休閑長褲,好看得不像話。

    大概在他眼裏,我穿著厚重的黑色羽絨服被當場捉住偷窺的樣子,也難堪得不像話。

    我發現自己對於在他麵前重新閃亮出場這件事,已經有點自暴自棄了。

    內心裏自怨自憐了一會,到底慢慢恢複了正常神智,我耷拉著腦袋,卻想起剛才這陣動靜,封爺爺怎麽都沒被驚動。

    封信給我倒了杯熱水,開口道:“我爺爺今晚棋局,還沒迴來。”

    原來這麽大的房子裏,現在隻有我們倆和一條狗在。

    我頓時有點思緒渙散,默默的喝完那杯熱水,加上屋裏的室溫,全身都敏感躁熱了起來。

    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見到他的時候,大腦啟動速度總是有些慢。

    想了半天,終於含含糊糊擠出一句:“我……我來看看你。”

    他沒有迴答,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邊,我進屋後坐在他的工作椅上,原本是背對著書桌。他站到我邊上時,頓時距離近得讓我窒息。

    我不敢抬頭,卻感覺到他的手在椅背上輕輕推了一下,我就一個利落旋轉麵對著書桌了。

    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發現他一隻手搭在椅背上,一隻手從我身邊繞過,修長的手指翻了翻桌上的大堆資料。

    這樣曖昧的距離和姿勢,大概我隻要一迴頭,臉頰就能蹭到他的下巴。

    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聲音很輕,如同歎息:“你看,今晚是真的走不開,不是因為生你的氣,有出版社準備出我爺爺的第三本醫學書,明天要定稿,我在幫他整理最後的文稿。”

    我一分鍾後才反應過來他在跟我解釋什麽,卻隻能再一次傻傻的重複自己的上一句話:“我……就是想看看你。”

    “……知道了。”他慢慢直起身子,伸手輕輕揉了一下我的頭發。

    這個動作讓我一下子仿佛得到了解脫,有什麽很重很重的東西一瞬間就消散成了雲煙,人變得好輕好輕,心也輕得找

    不到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外麵?”這種美好時候,我卻想到了這個糾結的問題。

    “有個保安用防盜對講機通知了我,順便教育了我一下男人要大度不該讓自己的女朋友這麽冷的天在外麵挨凍。”他微微一笑。

    我想起剛才一溜小跑離開的那個保安的身影。

    “這裏的保安這麽八卦啊。”我尷尬。

    “你該感謝他八卦,不然你就該被當偷盜嫌疑犯帶走了。”他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我。

    終於忍不住問:“你熱不熱……”

    我連連點頭:“熱。”

    “那是你自己把外套脫了還是要我幫忙?”他不確定地問。

    我怔了一下,被這句話的巨大延伸空間給震住了,三秒後解除石化狀態,蹭的一下蹦了起來。

    “我還是迴去吧……”

    真的好熱啊……

    又迴到了我家的地下車庫,我一麵依依不舍,一麵又內疚害他晚上加班更晚。

    他說:“我不送你上去了。”

    我說:“嗯。”

    雖然答應了,人卻遲遲沒動。

    他看著我。

    我發現雖然過了這麽多年,但他看人的習慣依然,大概很少有人會比他的目光更堅持,仿佛心無旁物,能輕易讓人心慌,也能讓人充滿篤定的力量。

    我鼓起勇氣叫他:“封信。”

    封信,封信。

    他身體微微朝我探過來一點,溫暖的手掌輕輕覆在我一隻手上,算是迴答。

    我說:“對不起……”

    他問:“為什麽?”

    我的聲音輕微,但我努力讓它清晰:“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過馬路應該加倍當心。”

    其實,我不應該讓你擔心,我的疏忽,讓你幾乎重新經曆了一次失去妹妹的噩夢,你看著那些車在搖搖晃晃的我麵前戛然而止的時候,是不是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姑娘,是怎樣血濺當場。

    她曾是你生命的另一半血肉,你們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但她卻來不及與你告別。

    我不知道,那有多痛。

    痛到能讓你這樣冷靜理智的人,在多年後都不敢提及,觸之失控。

    你不知道,我這個笨蛋,有多抱歉,多抱歉。

    我是那麽的愛

    你,但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你。我小心翼翼,害怕弄丟了你,我驚慌失措,還是傷到了你。

    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學習。

    還有太多太多話,我都沒能說了口,它們堵在我的心頭喉口。

    我不是怕自己說錯,我隻怕再讓你傷痛。

    但那一刻我卻有一種奇異的感應,我沒說出口的那些話,慢慢的從我這裏,飄向了他那裏,他看著我不出聲,卻好像什麽都聽見了。

    他默默的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車內一時間隻剩發動機的枯燥聲音。

    過了幾秒,我覺得有些尷尬,又訥訥的開口:“謝謝你送的花……”

    話音未落,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被緩緩的圈在了座椅裏,猝不及防中,那人清冽的氣息已經籠罩住全身,一時間,每一根發絲,每一個毛孔,每一次唿吸,似乎都陷入爆裂般的顫抖。

    我全身僵硬,感覺到封信那麽英俊的臉慢慢靠近,放大。

    一個輕盈的,有如蝶翼輕觸般的吻,慢慢的,落在我的額間。

    “安之,我其實是個非常固執,害怕改變的人。”

    “我的感情一旦開始,就算死亡,也不能把故事結束。”

    第九章flower·不棄

    開在天空裏和星星上的花朵,不願意讓人看見它們的眼淚。它們活得那麽驕傲,試圖讓你以為快樂就是臉上在笑。

    [楔子·隻有天空的相片本子]

    那個錯過但依然溫暖的聖誕節過後,她抱來送給他的遲到的聖誕禮物,一本厚厚的相片本子。

    小小的照片剪裁得精致,一排一排,像電影最原始的膠片,畫麵裏,是深藍,淺藍,黯灰,素白,各種顏色的天空。那麽多的天空,一幀一幀,仿佛蜿蜒成時光的星河。

    每一幀小小的照片下麵,都標注著拍攝的日期。她說,照片太多,無法全部放下,所以隻挑選了一些記憶清晰的日子。

    他發現她記憶某些細節的能力驚人,而她卻說,原來在學校時,那些需要強背的科目,她怎樣都學不好。

    她把相片本子攤在他的膝頭,像小貓一樣坐在他的身旁跟他解說。

    那一天的天空在下小雨,那個城市明明是很少下小雨的,有時台風過境,就是暴雨傾盆。她一個人在街上悠閑的走,遇到了賣棉花糖的小販,她買了一朵粉色的棉花糖,因為下雨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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