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夷正想著,從一邊忽然傳來一陣急如暴雨的馬蹄聲,黑暗中,隻見一匹高頭大馬突然衝了過來。這馬很神駿,這樣的雨天跑得仍然很快。陸明夷身邊兩個親兵見這匹馬似乎沒有要停的樣子,兩人齊齊上前,擋在了陸明夷身前。幸好,這馬衝到陸明夷跟前便停住了,馬上的騎者看到了陸明夷,眼中一亮,正要張口,也不知怎麽一來身體一滑,人重重地從馬上摔了下來,砸在了地上的積水中。

    見這人居然從馬上摔下來,陸明夷向那兩個親兵道:“快扶他起來。”那兩個親兵答應一聲,滾鞍下馬,要從積水中扶起那人。不等他們跳到馬上,那人卻已在泥水中抬起頭來,沙啞著喉嚨道:“陸將軍,輜重遭襲!”

    輜重遭襲!這四個字讓陸明夷頓時一陣心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門緊閉,外麵的人根本進不來,而北門又是水門,南軍水軍根本沒有出動,這支襲擊輜重的奇兵是從哪裏來的?難道從天上掉下來的麽?他顧不得雨正下得大,從馬上一躍而下,衝到那人跟前,抓住了他的肩頭叫道:“有多少人?”

    他心想敵軍最多也不應該超過千人,否則根本無法掩去行蹤。隻要敵軍未滿千,就算是阿亮,也應該擋得住他們,何況還有荀先。然而,那傳令兵道:“幾十個。”

    “幾十個?”

    陸明夷怔住了。幾十個人也算奇兵?也能讓衝鋒弓隊慌成這樣子?他實在弄不明白,喝道:“是不是齊將軍不肯聽從荀將軍指揮?”

    他擔心的是齊亮自恃身為正職的左隊長,不肯聽右隊長荀先的話,結果自亂陣腳,才會造成這麽大的混亂。但那傳令兵道:“荀將軍已經殉職,現在是齊將軍在指揮。”

    殺進北門的,確實隻有幾十個人。然而,那並不是臨時拚湊起來的幾十個人,而是鄭司楚一直暗中訓練的另一支部隊。

    這支部隊一開始並沒有正式名字,隻是鄭司楚在訓練騎兵隊裏,想到路上被南北鬥追殺,險死還生,覺得有必要成立一支特種部隊,於是抽調一批身手很好的人組成了這支小部隊。因為最早是在五羊城的鯉魚街四十三號集合,最後也正好是選了四十三個人,因此約定俗成地被稱為四三錦鱗。這四三錦鱗主要由申士圖的鐵土兩衛隊擔任教官訓練,鄭司楚和宣鳴雷得空也去訓練幾次,當初潛入東陽城盜取情報的裘一鳴正是四三錦鱗中的一個。四三錦鱗成立以來,平時執行的主要是探聽情報,有淘汰的,也有戰死的,當然也有補充的,現在實際在編的是四十九個。除了六人受命潛入東陽城,潛入王除城的與在東平城待命的加起來正好又是四十三人。鄭司楚此次奇襲,便將這四三錦鱗盡數帶了出來。名義上是奇襲,事實上六千大部隊盡是佯攻,真正奇襲的卻是這四十三人。他知道南軍兵力不足,如果與昌都軍正麵相敵,絕對不可能有勝算。但陸明夷這人年紀雖輕,卻十分老成,不打無準備之仗,因此故意行險將部隊一分為三,齊齊分為了三部,分別在三門外進行佯攻,自己卻帶著四三錦鱗暗中向北而去,從王除城的東北角與城中內應取得聯係,爬城而入。今晚天公作美,大風大雨,無星無月,而陸明夷果然中了計,將主力分駐在東、西、南三門,東北角根本沒什麽防備,四三錦鱗人數不多,個個都精擅拳腳刀劍,身法也不比申士圖的土鐵兩隊遜色,四十三人潛入城中時,居然絲毫未被察覺。他們的目標,便是燒毀昌都軍的糧草。雖然這樣的大雨天燒糧不容易,但他們都帶著工部特別司特製的燃燒彈,一旦起火,就算大雨之中也能燃起,因此最大的難關便是突破敵人的守禦。

    王除城的昌都軍總數有兩萬,四十三人對兩萬人,幾如滄海一粟。鄭司楚對陸明夷一部的主要將領都做過一番調查,調查之下,君子營三將都非泛泛,相比較而言,衝鋒弓隊兩個統領便顯得弱了不少。而王除城的北軍輜重,正是由衝鋒弓隊守禦。

    真是天助我也。聽鄭司楚聽得潛入王除城的細作傳來的這個情報時,也不覺鬆了口氣。這一次行動,已不能失敗,他已如一個賭徒,把賭注都壓在了四三錦鱗上,因此不惜犯兵家大忌,將實力一分為三。這三路根本不可能攻得下城門,因此鄭司楚也向這三路的統領軍官交代,讓他們盡量拖延時間。因為一旦昌都軍開城迎擊,城外這三路無異是白白送死。不過他也算定老成持重的陸明夷定然不會冒這樣的險,最擔心的,倒是自己率四三錦鱗得手後,陸明夷知道中計,會開城追擊,這樣城外這三路人馬必然會遭重創。然而,對於戰果而言,這點損失也是可以承受的。

    無論如何,這一戰都要成功。鄭司楚想著。這樣的戰法,在戰史上其實並不少見,但成功的卻少之又少。畢竟,奇計不可恃,而依賴這種特種部隊來求勝的,更是難上加難。當他率先沿著內應垂下的繩索爬上城頭時,掃了一眼,見這邊城牆上空無一人,心裏便是一顫。

    王除城不大。在東北角的城牆上,可以眺望到整座城池。在這樣的雨夜裏,王除城一片漆黑死寂,隻有兩三點稀疏的燈光,也不知有誰那麽晚了還沒睡。正如自己預料的一樣,陸明夷將重兵都放到了東南西三門的守禦上,衝鋒弓隊本來就不過幾百人,頂多也就是在城頭巡邏一圈,他們四十餘人在午夜時分攀城而入,真個神不知鬼不覺。

    剛看了一圈,便聽有個人在身後極低地道:“權帥,人已到齊了。”

    那是四三錦鱗的正統領薑栩平。此人與已死的裘一鳴一樣,都是飛鐵的師弟。飛鐵的師傅共收了三個弟子,飛鐵與裘一鳴都已死,薑栩平是碩果僅存的一個了。他師傅這一脈的功夫,便是小巧騰挪,飛簷走壁。薑栩平的本領不比兩個師兄遜色,四三錦鱗的餘眾雖然不比他本領高,卻也大不尋常,因此四十三個人登城,用不了頓飯功夫。鄭司楚點了點頭,低聲道:“跟著項式飛走。”

    項式飛,便是先前潛入王除城的四三錦鱗的一個成員。其實他一直就在此處,鄭司楚命他擔當眼線,密切注意敵軍動向,畢竟王除城雖然不甚重要,卻是東平城在大江上遊的必經之路,天水省的北軍若要向東平而來,必須經過王除城。當昌都軍奪下了王除城後,項式飛並沒有離開,就一直在城中搜集情報。鄭司楚能對昌都軍在王除城的布防如此熟悉,便是這項式飛的功勞。

    項式飛答應一聲,領著一眾人向城下走去。衝鋒弓隊雖然守禦北門這一帶,陸明夷治軍極嚴,就算這樣的大雨夜,北門一般也不會受襲,但衝鋒弓隊的巡邏仍然毫不鬆懈。隻是項式飛卻比衝鋒弓隊還熟悉地形,領著他們下了城頭,沿著小巷子七拐八拐,繞過了衝鋒弓隊的巡邏。待到了一幢大院前,項式飛小聲道:“權帥,敵軍輜重便在前麵那個魚市中。”

    和東平、東陽兩城一樣,作為沿江的城池,王除城裏的捕魚業也是一宗大產業,這魚市規模亦不算小。隻是以前魚市主要供應周邊村落鄉鎮,現在征戰連年,魚市也大為破敗。昌都軍進入王除城後,對城民秋毫無犯,士兵都紮營而居,但輜重總要有地方放,魚市卻是好大一片空地,便封了魚市充作軍用。鄭司楚道:“裏麵有多少人?”

    “衝鋒弓隊,六百人。”

    還比以前擴編了一百人啊。鄭司楚想著。他在昌都軍的時候,衝鋒弓隊是五百人編製。沒想到畢煒一死,作為畢煒親信部隊的衝鋒弓隊豈但沒有式微,反而更有發展,多半是因為衝鋒弓隊出身的陸明夷做了昌都軍區長的緣故。其實這一點鄭司楚也估計錯了,衝鋒弓隊擴編還是萬裏雲的決策。不過陸明夷做了軍區長後,也有人提議將衝鋒弓隊再作擴編,陸明夷卻覺得兵貴精不貴多,衝鋒弓隊這樣的特別部隊規模太大,反而會尾大不掉,因此否決掉了,衝鋒弓隊也就一直保持這樣的規模,設左右統領和六個百戶。鄭司楚尚在昌都軍時便聽說過衝鋒弓隊的名字,知道這支部隊的厲害。三年前,攻拔東陽一戰,他率初成軍的騎兵隊奇襲東陽,一路放火燒屋,殺到東陽南門的火龍出水陣城前,正是被衝鋒弓隊擋住了去路,最終未能奪取陣城。那迴他手頭還有四百多精銳騎兵,陸明夷帶了四百衝鋒弓隊,雖然當時己方已成疲兵,總的來說還算勢均力敵。但這一次,卻隻是四三錦鱗,衝鋒弓隊卻是滿員的六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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