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突然從左前方岸上射來一支火箭。這火箭並不是要攻擊,隻是在空中一閃即沒,自是有人要通知自己。宣鳴雷怔了怔,喝道:“快查查,那是什麽人!記住,先不要說明我們身份。”

    如果是北軍的奇襲隊,誤把自己當成北軍水軍,那可真是笑話了。邊上一個親兵答應一聲,過去打燈號。隻是燈號打過去,岸上仍是漆黑一片,那親兵道:“宣將軍,沒人迴應。”

    宣鳴雷皺了皺眉,還沒說出什麽來,夜幕中突然傳來一個聲嘶力竭的喊聲:“宣鳴雷將軍麽?我是鄭司楚將軍的副將石望塵。”

    宣鳴雷也見過石望塵,隻是傳來的聲音因為喊得太響,有點破了,他也聽不出那是不是石望塵。正在一猶豫,隻聽那人又叫道:“宣將軍,你讓天市號快往岸邊靠一靠,鄭將軍有密件。”

    一聽那人說出“天市號”,宣鳴雷再無懷疑。天市號這名稱,連鄭司楚都是自己臨走時才告訴他,不太可能有別人知道。這麽急法,看來事態已是千鈞一發,極其危急。他叫道:“快,快靠岸!”

    天市號雖說裝有如意機,但要靠岸也並不是很容易。宣鳴雷正在指揮著船隻靠岸,卻聽“嗵”一聲響。他吃了一驚,隻道是那信使掉進河裏了,叫道:“快,快拿射燈來照!”一照之下,有個士兵叫道:“宣將軍,有人在江裏!”

    那是有個人騎著馬跳進了江裏。馬雖然會遊泳,可到底比不得遊魚,但是那人所騎之馬卻極其神駿,跳在水中居然不比岸上慢多少。看到這匹馬,宣鳴雷再無疑惑,叫道:“石將軍,快過來!”

    石望塵騎的正是鄭司楚的飛羽。鄭司楚共有三匹好馬,都取名飛羽,其中一匹送給了申芷馨,一匹送給宣鳴雷。宣鳴雷那匹和鄭司楚的是一母所生,長得非常相似,踏水如履平地,他馬上放下小艇讓人接應。

    石望塵看到江上駛來的這一小隊船隻,其實並沒有底。不過鄭司楚說兩個時辰之內定要趕到,否則大事去矣。現在時間所剩無幾,他也顧不得一切,心想萬一是北軍,反正這條命遲早也沒了,索性就此賭上一把。待聽得宣鳴雷的聲音,他如釋重負,催著飛羽向前遊去。一到小艇邊,他從懷裏摸出油紙包好的紙卷道:“這是權帥密令,請宣將軍火速趕去,不要管我了。”

    再把馬拖上船去,又要耽擱時間,他一交出紙卷,馬上又帶過飛羽向岸邊遊去,心裏隻是不住地念叨道:“宣將軍,你千萬要快一點!”可是看宣鳴雷的船隊才這麽幾艘,他實在不明白鄭司楚為什麽說隻要宣鳴雷一到就能扭轉戰局。

    此時的江上,南軍三支艦隊已經合流。說是合流,其實已是被北軍的攻擊壓製得隻能退守。鄭司楚率第一艦隊上前助戰,無非是稍解燃眉之急,仍然扭轉不了戰局。當然,傅雁書縱然再強,想讓南軍徹底崩潰也非一時半刻所能。

    不過,勝券已然在握。鄧滄瀾想著。南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翻轉了。總攻到了現在,北軍也已將所有戰艦都派了上去,江麵上破船板和死屍觸目皆是,有些地方甚至人都可以站上去,此時就有一些落水後僥幸逃生的士兵站在那些堆積成一片的船板和屍身上麵。這些士兵中有南兵的,也有北軍的,隻是落水後身上透濕,也分不出來了,一個個縮在上麵冷得發抖。但現在也沒有人顧及他們,隻有等戰事結束後,才會有人來援救。當巨門號從他們邊上駛過去,江水震蕩不休,他們卻隻是茫然地望著這艘巨艦,似乎已經遠離了這個世界。

    快點結束吧。鄧滄瀾有些不想再看。征戰一生,看過的死人不知有幾,但鄧滄瀾現在卻覺得有些不忍。身為絕世名將,居然不忍看到死人,聽起來似乎是個笑話,但鄧滄瀾現在真是這麽想的。他從懷裏摸出一個木頭雕塑,那是匹馬,雖然聊聊幾筆,但雕得神態逼真,極見神氣。

    楚休紅,也許,到現在我才理解了你曾經的想法。

    鄧滄瀾想著。他的思緒又迴到了很久以前,那個同樣戰火紛飛的年代。那時他還年輕,充滿了渴望與理想,橫屍遍野的場景對他來說隻會感到莫名的興奮,但老了以後,這場景就越來越似一個噩夢了。

    他正想著,從左後方突然傳來了一聲炮響。許靖持一直站在他身邊觀察戰情,聽得聲響,馬上拿起望遠鏡往那邊看了看,驚道:“鄧帥,左翼遭到攻擊,有一艘雪級戰艦被擊沉了!”

    左翼?鄧滄瀾也呆了呆。現在的南軍已不能保持最初的防線,被壓製得越來越緊縮,左翼照理並無敵人。難道五羊軍還埋伏下一支奇襲用的伏兵?不過就算是伏兵,現在也已無關緊要了。北軍已占據了全麵優勢,這支伏兵充其量不過疥癬之疾。他道:“傳令,左翼第一、二兩隊迎戰,其餘繼續前進。”

    當傅雁書的主戰艦隊打開一條缺口,巨門號能夠抵達東平城下時,巨門號上的巨炮就可以發威了。舷炮對付不了城牆,但巨門號上的巨炮卻可以將東平的城牆也摧垮。

    這是鄧滄瀾的計劃。然而,當巨門號率領著六艘登陸艦又向前行進了沒多少距離時,左翼的炮聲一下稀疏下來。許靖持突然大叫道:“鄧帥,左翼告急!第一隊尚存兩艦,第二隊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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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鄧滄瀾幾乎要驚叫起來。北軍的一隊有三艘戰艦,雖然左翼三隊這九艘戰艦都隻是雪級,但畢竟有九艘之多,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損失殆盡?鄧滄瀾隻覺手腳一陣發軟,喝道:“到底是什麽人?”

    許靖持正要再去細看,但這迴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到了,有一艘吃水很深的戰艦正極快地向這邊衝過來。看形製,也不過尋常雪級戰艦,但速度麽這麽快,肯定屬於南軍。這艘戰艦吃水雖深,但甲板上炮火很兇,當中更是有一門巨炮,隔得雖遠,也看得出炮口竟然不比巨門號上的巨炮小。

    雪級戰艦怎麽可能裝巨炮?鄧滄瀾百思不得其解。左翼第三隊見情況危急,不等請命已圍了上去。這三艦大小與衝來的敵艦相差不多,速度雖然要慢一點,但三艦布成一列,正橫在巨門號之前。因為還沒到射程裏,三艦並沒有發炮,隻是他們不發炮,敵艦當中那門主炮卻已轟然炸響。這一聲響徹雲霄,一團硝煙飛起,接著便是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叫,卻是左翼第三隊當中那艘戰艦艦身被打了個正著,已在一邊起火,一邊下沉中。

    真是巨炮!鄧滄瀾隻覺手足冰冷,猛地站起來喝道:“左滿舵,調整炮口!”

    巨門號上的巨炮威力雖大,可炮口大了,當然已不能和舷炮一樣調整方向,隻有調整船身。因此雖然北軍已占據全麵優勢,前方打成這樣,巨門號兩翼仍然各有三隊戰艦護衛。隻是轉瞬間,左翼三隊的九艘戰艦就損失了五艘。

    這艘敵艦到底是什麽?

    已來不及了。敵艦速度極快,直取巨門號。第一隊和第三隊僅存的四艦見勢不妙,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想要解圍。他們都已將安危置之度外,四艦舷炮齊射,那艘敵艦正全速上前,雖然閃避十分靈活,可也躲不過這等密集的炮火。隻是北軍的舷炮打在上麵,竟似毫無用處,明明擊中敵艦船頭,可硝煙散去,那艘敵艦竟似毫無損傷。

    是鐵甲艦!鄧滄瀾的心裏已涼成了一片。北方也一直在開發鐵甲艦,但材質卻是個跨不過的難題。太厚了,船身重得浮不起來,太輕了,又沒什麽用。隻是一直在技術上淩駕於南方的北軍,這一次卻徹底落伍了。鄧滄瀾自不知道,鐵甲艦正是王真川到了五羊城後才有了突破。王真川當初是個大統製的鐵杆支持者,如果不是因為與顧清隨沾親帶故,顧清隨謀刺大統製後大統製責令株連顧氏親族,王真川也不會逃到五羊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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