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巷子裏,停著一輛大車,車上滿滿的裝著柴草。鄭司楚道:“藏在哪兒?”

    李繼源一笑,將車後一捆柴草拿了下來,這卻是用柴草紮成的一扇門,看上去一大車柴草,裏麵卻全是空的。李繼源道:“你們藏在裏麵,千萬不要出聲響,等進了鴻臚寺,我已安排下人手,由他來接應你們動手。”他停了停,又低聲道:“此事我全然不知情,鄭兄,這一點你要記住。事成後,從後牆翻出來,有人會在那邊接應你們。”

    李繼源的話很明白,一旦事情不成功,他是不會再出頭的,隻會將他們全都滅口。鄭司楚正色道:“多謝李兄。”

    李繼源看了看他,歎了口氣,隻是道:“祝你們成功。”

    看著鄭司楚替了那車夫趕車,李繼源不由又深深歎了口氣。本來南北兩方使者火拚,和他並無關係,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最終他還是決定幫助鄭司楚。說到底,一來是和鄭司楚一見來,二來,也是心底對大統製的不滿積聚已久。現在事情已經做了,也再沒有迴頭的可能。雖說他把這事做得極其嚴密,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鄭司楚失敗,幫助過鄭司楚的事也會給自己帶來極大麻煩,可是現在他也顧不得想太多了。

    他們出發時,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到得鴻臚寺,天已漸漸黑了。剛到門口,便見有個人正在門口張望,一見他們過來,那人迎了上來,嘴裏說著句羅話,湊近了,卻壓低聲音道:“李將軍的人。”

    這人自是李繼源設下的接應。李繼源心思很是縝密,心想若是守門的來多嘴幾句,鄭司楚不懂句羅話,隻怕會漏出破綻,因此幹脆讓這接應來門口等著。鄭司楚點了點頭,還沒開口,那人已上了車,坐到他身邊低聲道:“進去。”

    這人說得極輕,連躲在草堆裏的包無忌他們也聽不到。這人領著他們進了鴻臚寺,七拐八拐,到了後院的柴草房,這才小聲道:“鄭將軍,那些人住在左手廂房處,門前掛著牌的都是,共九間。”

    鄭司楚點了點頭道:“多謝。”他下了車,將柴草堆打開,包無忌和幾個士兵跳了出來,那人又將柴草車掩好,牽著馬道:“鄭將軍,再過片刻,巡邏的人都會去廚房吃飯,你們聽到有人走過,便是下手之時。不過,一旦聲張,他們馬上就會迴來。”

    鄭司楚又點了點頭。這人看了看他們,沒再說什麽,轉身也走了出去。鴻臚寺運些柴草進來,自然不會讓人生疑。他看了看包無忌,隻見包無忌手按在腰刀上,也不說話。

    雖然已下了決定,但現在真的要來殺人,鄭司楚心中還是有點猶豫。他從來不曾做過刺殺之事,不知怎麽,想到了自己的生父。這個真正的父親,曾經名震天下,被稱為天下第一名將,他會去刺殺什麽人麽?隻是鄭司楚卻不知道,他的生身之父也有過一次走投無路之下要去刺殺旁人,而且也一樣是躲在一輛柴草車裏混進來的。

    他正想著,門口傳來一串腳步聲,正是鴻臚寺裏巡邏的句羅士兵去吃飯了。本來巡邏不應斷人,輪班吃飯,今天李繼源故意安排吃犒賞,士兵一時間都走空了。聽是士兵走過,包無忌精神一振,湊過來道:“權帥,動手了麽?”

    鄭司楚點了點頭,走到門邊,見那些士兵已經走了過去,消失在邊上一幢大屋中了。他輕輕拉開門,說道:“走吧。”

    本來鴻臚寺每天都有士兵巡邏,但這一天卻有點特別,現在士兵全去吃飯了。說來好笑,這還是大統製的使者特意要求的。他們也想今晚動手,人出去時若碰上巡邏的士兵不好行事,因此提出讓鴻臚寺的士兵吃犒賞,李繼源見他們提出這要求,正中下懷,順水推舟答應下來。鄭司楚帶著包無忌諸人走過去時,連一個人都沒碰到。他們走到偏院,包無忌道:“權帥,進去麽?”

    李繼源已將這偏院的地形圖都給他們看過,裏麵哪些房間住人也都標明。北方使節共有十七人,正使和副使一人一間,其餘是四人一間,其中有一間住了三個人。鄭司楚道:“包將軍,你與我進正使的房間,其餘人兩人一組,從兩邊殺過去,一定要快。十七個,一個也不能留。”

    他說完這句話,心裏卻有點痛楚。戰場上殺人,他從來沒有猶豫過,但現在這樣刺殺,實在有點難以下手。包無忌點了點頭,向他帶來的這幾人說了幾句,幾人撥出了刀,閃身進了偏院,最後一個又將門閂上了。鄭司楚和包無忌兩人閃身到當中那間掛著牌子的房間門前,卻聽得裏麵有個人說:“南鬥大人,你們動手時,不要留情,一定要斬草除根。”

    說話的,正是正使高靖遠。高靖遠官拜禮部司主簿,是侍郎程敬唐的左右手。禮部司司長林一木因為先前在顧清隨提出的不信任案上署名,現在已被大統製架空,禮部實際上由程敬唐在主持。他接任禮部司司長是鐵板釘釘的事,屆時侍郎就有個空缺。雖然程敬唐的兒子也在禮部司當主簿,隻不過程敬唐覺得父子同在一個衙門,所以這一次出使保薦了高靖遠。高靖遠也知道自己責任不小,這次奉大統製之命來和句羅王談判,大統製同意將白蟒山割讓給句羅,句羅王卻有點猶豫。因為當初句羅王請求割土時大統製嚴辭拒絕,還斥責了一通,讓句羅王大為惶恐,現在仍然不敢輕信吧,但現在談判已然成功,侍郎之位他也算坐穩了半邊。他正在高興,聽南鬥說南方的使者也來到了句羅,不由大吃一驚。萬一又有變故,煮熟的鴨子又要飛了,當即和南鬥商量。句羅王不想出頭,暗示他們自己動手,高靖遠混跡官場多年,這一點自然看得出來。現在在金剛院裏,南方使者肯定也在用餐。等他們歇息下後,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此行便算大獲全勝。高靖遠在房內設了一桌酒席,讓副使南鬥帶著要動手的幾人過來,吃飽了飯好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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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鬥聽高靖遠還要再三吩咐,心道這高靖遠真是書生故態,自己哪會不明白。他道:“高大人放心……”

    他話未說完,門忽然“砰”一聲開了。高靖遠還不知所以,隻道是仆傭又來上菜送酒,皺皺眉,正想說不是交待過不須再送麽?南鬥卻猛地一下立起,他反應比高靖遠快得多,已見衝進來兩個手持利刃之人。

    失風了!

    他伸手正待拔刀迎敵,衝進來的當先一個已揮起一刀,將坐在靠門邊的一人一刀斬落。這正是包無忌,他們水軍因為要接舷戰,槍馬之術練得不多,但刀術卻練得極多,特別宣鳴雷來後,與談晚同切磋斬影刀,編成了一套刀術,包無忌本來就不弱,此時出手更是剛猛。迅雷不及掩耳,坐在門口的那人是天相,乃是上一代天相死後新從天星莊補充上來的。包無忌衝進來時,他也沒迴過神來,正在迴頭去看,包無忌一刀揮過,將他一顆腦袋都砍了下來,鮮血立時噴出,濺得一桌酒席盡成了殷紅。包無忌一刀得手,得勢不讓人,刀鋒一轉,又向邊上一人砍去,那人一時來不及拔刀,動作倒也快,身子一縮,伸手正待拔刀,一邊鄭司楚一刀已至,正刺入他的前心。

    一眨眼,便已殺了兩人,屋中還剩的六個人中,有五個都跳了起來,高靖遠卻嚇得麵色慘白,人向後退去。鄭司楚一刀斬了一個,心中又是一痛,忖道:“不要怪我。”正在這時,眼前一黑,卻是南鬥一躍而起,跳上了桌子揮刀向他砍來。

    南鬥的本領,遠超儕輩。他身材不高,但快得異乎尋常,見這兩人一衝進來便殺了兩個,知道對手非同小可,出手更不容情。鄭司楚見這人動作快極,躲也躲不開,舉刀一迎,“當當”數聲,兩把刀已在一刹那間相擊數次,正在這時,邊上又有一人拔出短刀向他襲來。這人他卻認得,就是當初他與鄭昭和母親逃出霧雲城,在路上襲擊他們的七殺。

    七殺是上一代南鬥六星君中碩果僅存的一個,算得上身經百戰,反應比另幾個新手快得多。他見南鬥和一個敵人刹那間對了數刀,竟然絲毫占不到上風,便要來幫忙。鄭司楚一見他,恨得牙都癢了。本來他殺了一人,心裏還有點內疚,此時這內疚之心已蕩然無存,隻剩下痛恨,見七殺也要撲過來,左手一振,握住了袖中的如意鉤,喝道:“中!”這如意鉤奪自天梁,平時隻不過一尺來長,伸長了有四尺多。雖然細如手指,但堅韌非常。他右手持刀應付南鬥,左手如意鉤一捺,便向七殺咽喉點去,正是交牙十二金槍術中的半招鎖喉槍。

    鄭司楚臉上戴著麵具,七殺也不知他是誰,本在氣勢洶洶,但見他掏出如意鉤,七殺心頭瞬間一涼,叫道:“你是鄭……”

    那一次鄭司楚本來在南鬥諸星圍攻下岌岌可危,但奪到了天梁的如意鉤後,使出槍術來,讓南鬥諸星措手不及,眨眼間便喪了兩人。七殺對鄭司楚已是怕極,那次就嚇得落荒而逃,現在發現這敵人居然就是鄭司楚,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依他本領,鄭司楚左手使槍實無奈他何,但心中一怕,竟然忘了再出手,身體都僵了,如意鉤來得卻極快,在他咽喉處一點,七殺人還在撲上,簡直和自殺相仿,喉嚨正迎向鉤尖,立時被刺了個對穿,人重重地摔了下來,將一桌子的菜碗壓了個粉碎。

    鄭司楚刺死了七殺,左手一抖,如意鉤又收迴袖中。本來他一隻右手對付南鬥已相當吃力,但七殺上得快,死得快,南鬥也吃了一驚。南鬥知道七殺的本領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卻不知七殺實是心有餘悸,一半是嚇死的,見鄭司楚一眨眼就殺了七殺,心中懼意已生,手中刀勢也慢了,不敢再撲上去,在桌上一點,跳下桌來喝道:“快護住高大人,馬上就會有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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