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楚自己也是心如亂麻,但看包無忌急成這樣,他反而不那麽急了,小聲道:“擔心什麽,看今天句羅王的迴音再說。”

    “要有迴音,昨天就該給了。權帥,我覺得句羅王把我們晾著,很有可能就是正在和大統製的使者商議。”

    鄭司楚看了一眼包無忌,心中不由對這人高看了一線。包無忌一板一眼,兢兢業業,但一向也隻給人不求有功,但求無功的印像,沒想到此人精細至此。他點了點頭道:“這確實有可能。”

    包無忌見他還是不緊不慢,真有點急了,聲音也大了些:“權帥,現在火燒眉毛了,若還不下手,一切都已晚了。”

    他越急,鄭司楚反倒坦然了,站定了小聲道:“包將軍,此事可不是好聲張的。”

    包無忌也覺察到自己有點失態,忙壓低聲音道:“權帥,是末將失禮。不過末將有句話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他頓了頓,鼓足勇氣道:“權帥,你才略遠在末將之上。末將望塵莫及,但末將總覺權帥你有點冬烘,總是拘泥於不殺。權帥,仁者愛人固然不假,但敵人是人,我們自己人更是人,若是二者不可並存,究竟是以哪一方為先?”

    包無忌這話當真有點振聾發聵,鄭司楚隻覺身子一凜,看向包無忌。包無忌這話實已說得相當無禮,他是個一板一眼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真是急了。可是他說自己有點冬烘,鄭司楚也覺得並沒有說錯,現在自己正是有點搖擺不定。母親死後,他在那鄉間發誓要盡快結束戰爭,可想盡快結束戰爭,又得大開殺戒,其間矛盾實是讓他無法想得通,但包無忌現在這話倒是可以做個注腳。仁者愛人,首先是愛自己一方,其次才能愛敵人,不能本末倒置。他張了張嘴,正想說那就先下手為強,可話到嘴邊還是說不出來。

    就算是大統製的使者,這樣毫無理由地殺了,這還算是共和國“以人為尚”的信念麽?

    他正在猶豫,包無忌見他臉色陰晴不定,上前一步道:“權帥,此事要不由我一手執行,你隻需坐鎮此間,以觀成敗,如何?”

    包無忌看出了鄭司楚心頭的猶豫,心想他邁不過這個坎,就由自己去做,讓這位有點冬烘頭腦的權帥來個眼不見為淨。但鄭司楚抬起頭,沉聲道:“先不可貿然下手,一切看今日句羅王的迴音如何再做定奪。”

    打發了包無忌,鄭司楚心裏卻仍然沒迷惘。他實在很想和傅雁容商量,可也知道與傅雁容一說,那是把難題扔給了她,她會比自己更糾結。這一頓早點也吃得很不是滋味,正吃著,有個仆傭走了過來,說道:“鄭將軍,金內使求見。”

    鄭司楚道:“哪個金內使?”

    “內使金成大人,奉大王之命前來。”

    是句羅王的迴音到了?鄭司楚沒想到一早上句羅王就有迴音,說不定馬上就要召見自己了,不由整了整衣服,說道:“快快有請。”

    那內使金成是個長得又矮又胖的官員,不過口齒倒得清楚。他向鄭司楚傳達了句羅王手諭,卻說因為句羅王偶感風寒,今日不能接見再造共和聯盟使臣,請鄭司楚一行在此安歇,明日接見。說完又寒暄兩句。鄭司楚送他出去,心裏便有點忐忑。

    這難道是最壞的可能麽?鄭司楚明白所謂偶感風寒,無非是官場上的套話,也就是推脫的意思。句羅王不想見自己,那麽根本無意與再造共和聯盟聯手了?可是如果他真的不想聯手,那麽完全可以撕破臉,派重兵將金剛院的人盡數拿下,為什麽還要演這一出?更有可能的是句羅王仍在猶豫觀望,想不出該倒向哪一邊為好吧。

    究竟要怎麽讓句羅王下定決心?鄭司楚皺了皺眉。他把那碗粥亂七八糟喝完了,正想去找包無忌再商量一下,先前那仆傭又急急過來,手裏拿了封他。一大早就來找鄭司楚第三迴,他也有點不安,隔得老遠就停下步子,請了個安道:“鄭將軍,李將軍有信給您。”

    是李繼源的信?鄭司楚不由一呆。他接過那仆傭手中的信。打開了一看,卻見裏麵寫了沒幾行字:“鄭兄如晤:近日陰晴不定,大雨頃刻即至。吾兄出行,當未雨綢繆,小心為上。弟李繼源頓首百拜。”

    信很簡略,也很明白,但鄭司楚一刹那就明白了李繼源的意思,隻覺脊背後便是一寒。李繼源當然並不是真個說什麽天氣有變,真正的意思,定然是指句羅王的態度。所謂“大雨頃刻即至”,難道說句羅王已經決定投到大統製一邊,要向自己下手了?可是,假如句羅王決定要下手了,剛才又派金成來做什麽?為了安自己的心麽?現在自己身在句羅,一切都在句羅王股掌之中,他根本不必如此做作。鄭司楚皺了皺,這一點實在想不通。句羅王要動手的話,早就可以動了,自己就算再有萬夫不當之勇,也絕對抵擋不了句羅重兵。句羅王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

    他抬起頭,眼前,仿佛突然閃現出一絲亮光,隱約想到了什麽。

    句羅王這麽做,顯然是要穩住自己。但如果他真要拿下自己,現在這麽做完全是多此一舉,因此隻有一種可能的,他並不想自己動手,因為再造共和聯盟到底還不曾崩潰,他也不想和南方明著決裂。如此想來,要動手的一方,也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大統製的使者!想到這兒,鄭司楚不禁有點哭笑不得。沒想到,大統製這些使者居然和自己與包無忌想到一塊兒去了。句羅王讓大統製的使者動手,就可以以不知內情,雙方自行火並為借口,哪一方都不得罪。李繼源說句羅王“睿智英明”,固然是在吹噓,但句羅王真個不是個尋常人物。此人坐山觀虎鬥,從中漁利,確實稱得上是個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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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司楚在心裏對句羅王讚歎了兩句,但讚歎歸讚歎,現在更要緊的是迫在眉睫的危機。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就隻能采納包無忌的建議了。可萬一不是,將大統製的使者斬盡殺絕,鄭司楚也有點不忍。唯一能向之求證的,隻有李繼源了。李繼源能寫來這封言辭閃爍的信,說明他對自己頗有同情,如果能讓李繼源幫助自己,那就要好辦得多。他站起身,把信放在懷裏,看了看周圍。雖說現在一行人都是被軟禁在金剛院裏,但自己一個人要脫身出去也不難。他見那送信來的仆傭還侍立在一邊,便道:“這位大哥,請問尊姓大名?”

    這仆傭做慣了下人,還是頭一迴有主人問自己尊姓大名,差點連生辰八字都忘掉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叫金……金正……正……”

    他正了半天也沒說是正什麽,鄭司楚怕他正結巴個半天,忙道:“原來是金兄。我有一事相求,能不能幫我出門買點吃的來?”說著,從身邊掏出兩個金幣遞過去。這不知叫金正什麽的仆傭道:“鄭將軍,那您要買什麽?”

    聽他問買什麽,鄭司楚倒有點遲疑。說買東西,其實不過是個借口,句羅的東西別的還好,吃的東西可當真不成,昨天李繼源設宴,算得客氣了,但半桌子都是各式醃白菜,吃完了肚裏直泛酸水。他順口道:“就買點時鮮水果吧。對了,一個金幣給你當力錢。”

    這仆傭聽得竟有一個金幣的力錢,心想天朝來的出手就是豪闊。鄭司楚本來就隨和,現在出手大方,他對鄭司楚更有好感,便道:“好,我這就去領出門籌。”

    李繼源派來的士兵守得很嚴實,任何人出門都要憑出門籌,而出門籌是金剛院的仆傭總管拿著。鄭司楚道:“行。另外,你出門前,再來我房裏一趟,我有件衣服破了,請你拿到外麵照樣子買一套。”

    這仆傭聽他說衣服破了就照樣子買一套,心中更覺得鄭司楚出手之闊,句羅人真不能比,請了個安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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