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啟南和朱震都是畢煒時的舊將,現在很不得誌,但鮑霆帶來的親信都被解決了,他們已是這一部中軍銜最高的軍官。見這少年軍官竟然能將萬裏雲擒獲,兩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雖然他們軍銜高過陸明夷,心裏實已甘居下屬。陸明夷心知肚明,也明白他們不願在這時候出頭。萬裏雲雖然遭擒,可他的勢力已幾乎掌握了昌都全軍,副手徐鴻漸更在軍中,現在最終誰能勝利還不好說,若他們出頭,萬一徐鴻漸控製了局勢,那他們就是死路一條了。陸明夷本來也並不是真的甘心將此功拱手相讓,見他們推辭,便道:“那陸某僭越了,多謝兩位將軍。”

    此時那親衛隊副首領丘本立帶著七八個親衛隊仍在苦苦支撐,但衝鋒弓隊已掌握了絕對優勢,萬裏雲的親兵死的死,降的降,就剩了他們幾個。陸明夷打馬過去,高聲道:“諸公,已到此時,還要枉送性命麽?”

    丘本立心中已是寒透,聽得陸明夷的聲音,抬頭看去,隻見他鞍著橫擔著萬裏雲,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咬了咬牙,罵道:“小賊……”

    陸明夷聽他罵得中氣不足,冷笑道:“丘本立將軍,萬裏雲雖是國賊,與閣下終有知遇之恩,你卻如此辱罵於他,真讓人不齒!”

    丘本立的血幾乎要吐出來。他罵的是陸明夷,陸明夷卻說自己在罵萬裏雲,這等栽贓當真讓人百口莫辯。可是再想說什麽,卻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陸明夷已冷笑道:“叛國不忠,辱罵故主不義。不忠不義之人,死不足惜,放箭!”

    丘本立這些人,本領雖強,畢竟隻是些衛隊,手中又無兵權,殺之並無後患。陸明夷一聲令下,邊上衝鋒弓隊已是齊齊摘下衝鋒弓,同時放箭。衝鋒弓隊的騎射之能本來就冠絕天下,何況是立定了射箭,上百支箭同時射雲,丘本立和幾個親衛隊哪裏還能擋?連人帶馬,被射得刺蝟一般。彭啟南和朱震見陸明夷令下如山,幾百人的衝鋒弓隊幾如一支上萬的精兵,同時一凜,忖道:“衝鋒弓隊果然厲害!萬裏雲最大的失策,就是把他們讓鮑霆帶出來。鮑霆哪裏鎮得住他們?”

    衝鋒弓隊在昌都軍的名聲極響,現在這般殺人立威,更讓封召進一部上下震懾。射死了這些親衛隊,陸明夷將萬裏雲從馬上一推,喝道:“將反賊萬裏雲綁起來,宣示城頭!”

    邊上已有士卒過來將萬裏綁起,讓他坐到了一匹空馬上。陸明夷左手邊是齊亮和米德誌,右手邊是彭啟南和朱震,帶著四將向西靖城西門走去。到了門前,陸明夷高聲喝道:“衝鋒弓隊統領陸明夷在此,叛國反賊萬裏雲已然受縛,城上弟兄,請立刻開城,免致一錯再錯!”

    西門的守門將是萬裏雲安插的親信。當城下這一番廝殺時,他在城頭也看得清楚,聽得陸明夷的喝聲,這人心中一震,忖道:“糟了,雲帥居然被擒了!這……這可怎麽辦是好?”

    他正要下令城丁開弓搭箭,射退城下軍兵,身後忽然有人喝道:“萬裏雲背國反叛,死不足惜!來人,開城迎接陸將軍!”這守門將吃了一驚,扭頭看去,卻見一個陌生軍官指揮士兵正要開城,他急道:“住手……”

    他話未說完,那軍官喝道:“此人亦是反賊,將他拿下!”話音剛落,邊上有兩個士兵已一個箭步衝上。他嚇了一跳,正待拔刀,那兩個士兵卻搶上前來,雙刀齊出,同時斫中他的肩頭。這兩個士兵出手之快,遠較尋常士卒高明,守門將慘叫一聲,便摔倒在地,喃喃道:“你們……”

    那軍官冷笑道:“衝鋒弓隊百戶荀先。不願做反賊的,立刻退後三步!”

    這荀先是陸明夷事先安插在城頭的。他們隨鮑霆出城時,陸明夷心知若不能控製住西門,便會惹出天大的麻煩,因此密令荀先帶了幾十個人混入城丁中。那守門將本來亦非泛泛,但今天是萬裏雲舉旗自立的日子,他滿腦子在擔心手下士兵會有不肯聽命的,因此根本不曾察覺。荀先見陸明夷果然帶著萬裏雲迴來,知道大事已成,當即發難。城門兵見萬裏雲都已被擒獲,守門將也被斫倒,再無猶豫,齊聲道:“遵命!”盡數朝後退了兩步。

    荀先讓人絞開城門,讓陸明夷率軍進來。待陸明夷一進,荀先也不下城,就在城頭向他行了一禮,高聲道:“陸將軍。”

    陸明夷仰起頭,向他還了一禮,又轉身道:“諸位弟兄,萬裏雲倒行逆施,犯下叛國大罪,多虧諸位努力,首犯已被擒獲。現大統製派軍緊急前來,現應該已至東門。我軍即刻趕赴東門,捉拿反賊餘黨!”

    陸明夷說的反賊餘黨,自是徐鴻漸了。此時的東門城樓上,徐鴻漸尚不知後方竟已出了這麽大亂子,仍在城頭積極布防。

    中央軍區的部隊已經迫近城下,在城頭也已能看清對手旗號。當徐鴻漸下令諸軍戒備,隨時準備交戰,城防諸軍全都大吃一驚。城外分明是中央軍區的部隊,怎麽昌都軍竟然要和中央軍為敵?可是軍中令行禁止,雖誤亦行,徐鴻漸是以萬裏雲的名義下達軍令,下級軍官們就算想不通,也隻能依令行事,隻是私底下都在竊竊私語,軍心大沮。

    這一點,徐鴻漸自然明白。這支中央軍來得如此突然,實是出乎他的意料。大統製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派一支萬人大軍秘密前來,唯一的可能是風聲走漏,昌都軍中早已有了通風報信之人。但事已至此,隻能先應付眼下麵臨的危難,事後在昌都軍中進行徹底清洗。當然,飯要一口口吃,路也要一步步來,但想來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因為如今南北兩方戰事正在膠著,大統製不可能再派援軍趕赴昌都的。

    這時王離忽道:“徐將軍,對方有人來了。”

    城外的中央軍駐紮在半裏以外,一個打著白旗的騎兵正向東門邊而來。看到那麵白旗,徐鴻漸便明白對方已完全把昌都軍當成了敵人,他道:“傳令下去,全軍戒備。”

    那一騎到得近前,高聲叫道:“中央軍區劉安國將軍在此,請城中接書。”

    劉安國,是中央軍區的下將軍之一。共和國共有十七下將軍,因為偏副兩級軍銜都是榮譽軍銜,下將軍已是在職將領中的主將了。中央軍區有七個下將軍,劉安國以治軍嚴整出名。那騎兵也知城中不會開城,在馬上彎弓搭箭,將一支箭向城頭射來,高聲道:“此為大統製手諭,請萬裏雲將軍速發迴書。”

    箭射了上來,有士兵揀得了交到徐鴻漸手中。箭上綁著一卷紙,正是大統製手書,徐鴻漸一展開,看到大統製的字體時,就有種莫名的心悸。手諭是寫給萬裏雲的,措詞十分嚴厲,要萬裏雲迷途知返,不要一錯再錯。不過徐鴻漸知道措詞再嚴厲,到了這地步說了等於沒說,隻是淡淡一笑,向城下道:“請迴複劉將軍,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打發走了傳令兵,徐鴻漸見一邊的王離神情有些不定,便道:“王將軍,你有點擔心麽?”

    王離自從在軍校學習以來,聽到的都是要為共和國奉獻一切,從未想過背叛共和國。然而現在自己走上的卻是不折不扣的叛逆之路,縱然感激徐鴻漸的知遇之恩,也表示要誓死效忠,但親眼見到徐鴻漸如此迴複劉安國的下書,和中央軍的一戰勢不可免,終究無法無動於衷。他幹笑了笑道:“徐將軍,我……”

    他本想說幾句表示忠心的話,可還是說不出來。徐鴻漸麵色一沉,低聲道:“王將軍,先前你若要走,我不會留難,現在可是開弓沒有迴頭的箭。”

    王離聽他口氣有不悅之色,心裏又是一沉,勉強笑了笑說道:“末將不敢。”

    徐鴻漸見他嘴上說不敢,可眼神還是有點惝恍,又低道:“王將軍,世上之事,隻有成與敗,沒有對與錯。勝則王侯,流芳百世;敗則草寇,遺臭萬年。你現在已經上了這條船,就唯有一心一意走到底。”

    王離已不敢再說什麽,隻是諾諾連聲。徐鴻漸道:“這一戰,是我軍自立以來的第一戰,自此以後,必將一帆風順。王將軍,你乃是大將之才,將來必能成為人上之人,記著了!”

    做人上之人,是王離做夢也想的事。聽徐鴻漸這樣一說,他隻覺胸口又開始熱了起來,心道不錯,自己等的正是這個機會,現在機會來了,若是錯過,豈不是自己把到手的功業丟掉了?他深施一禮道:“多謝徐將軍教誨。”

    徐鴻漸笑了笑,正待再說什麽,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他呆了呆,喝道:“快去查明,後麵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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