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團火焰燃起的那一刻,短短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小舟都燃了起來。這一波攻勢來得太過突然,南軍這些詐降舟上的水兵也幾乎沒幾個能反應過來,逃出生天的寥寥無幾。不過,後邊的五羊水軍從遠處看來,卻是這條火攻計已然大獲成功,北軍水軍與五羊城外一般,又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餘成功和申士圖正在東平城的北門城牆上觀望,見到火起,餘成功已是滿麵喜色,向申士圖躬身行了一禮,大聲道:“申公,我再造共和的忠勇將士不負重托,首戰告捷!”

    申士圖見到江上連綿一帶的火光,亦是滿心歡喜,高聲道:“恭喜餘元帥。快快下令,全軍攻上,擴大戰果!”

    餘成功道:“遵命!”扭頭向親兵道:“立刻放號炮,全軍總攻!”他說得聲若雷震,躊躇滿誌。這一場戰役都是由他指揮,如果能夠盡殲東平北軍,那這次勝利無疑就是決定再造共和成功的關鍵一戰,鄭司楚在五羊城外取得的那一場奇跡般的勝利與之相比亦是微不足道了。

    江上,談晚同和崔王祥兩支艦隊已是嚴陣以待。當火起時,他們雖然要相距近一些,但看過去亦是以為詐降舟隊已然得手,現在北軍艦隊肯定陷入了混亂之中。

    這一次攻擊,南軍已是全力以赴,不但水軍全軍出動,陸軍也登上了登陸艦緊隨其後。這些登陸艦是以商船改裝的,速度不及戰艦,但載員極多,每艘登陸艦上都載滿了四五千全副武裝,士氣高昂的士兵。他們也深知鄧滄瀾之能,知道他就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隻要立住陣腳,接下來的反擊也一定極為淩厲。不過談晚同和崔王祥兩人的首要任務並不是與敵艦決鬥,而是保證一條通路。正因為登陸艦船速不夠快,所以他們要以楔子般打入北軍陣營,然後向兩邊展開,以舷炮攻擊,使中間的通路順暢,登陸艦可以安抵碼頭。隻要登陸艦靠港,八萬陸軍填也要將東陽城填滿,東陽城裏不到四萬的陸軍哪還是對手?那時也就是北軍的末日到了。因此一見到燃起號炮,兩支艦隊立刻以衝鋒陣直向前衝。

    勢在必得!

    每個人都這樣想著。這一戰,已準備了多時,特別是戰前動員時,說起隻消這一戰成功,基本上大局已定,剩下來隻是剿滅北方的殘餘部隊了,所以南軍的士氣可說氣衝霄漢,一往無前。隻是這時的南軍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命運。

    當火起時,鄭司楚和宣鳴雷亦看到了。他們離開東平城還不是太遠,望過去仍能看得到一線火光。他們當然知道餘成功和年景順的這計劃,一見火起,宣鳴雷歎道:“師尊真是吃苦不記苦,重蹈覆轍了。”

    鄭司楚聽他口氣竟是頗為惋惜,似乎為鄧滄瀾一歎,心裏卻也有點失望。鄧帥看來真是老了,老得暮氣沉沉。當他還在畢煒麾下時,就感覺得到畢煒一天比一天更甚的暮氣,沒想到號稱水軍第一名將的鄧滄瀾亦難逃此弊。他喃喃道:“美人遲暮將軍老,最是紅塵兩不堪。”

    宣鳴雷詫道:“司楚,這是誰的句子?”

    鄭司楚道:“閔維丘的《寶劍歌》啊。‘華發稀疏未可簪,匣中寶劍付沉酣。美人遲暮將軍老,最是紅塵兩不堪。’”

    宣鳴雷咂摸了一下,歎道:“也真是如此。唉,師尊也是被歲月所催,怪不得閔維丘當時送他的詞也說‘歎息都成笑談,隻付衰翁。’”

    如果鄧滄瀾早就退役,那他百戰百勝的聲名也就不會有損,千秋萬世,他都會是一個傳奇吧。可是現在他一敗再敗,前半生浴血疆場得來的名望都要喪盡,宣鳴雷隻怕心中比他師尊更為痛苦。鄭司楚不好多說什麽,總不能說希望鄧滄瀾能反敗為勝,他隻是看著遠處的火光。在這兒,聽不到廝殺聲,但東平東陽兩城的江麵上,喊聲肯定已響徹雲霄。他看了看,忽道:“快!快把我的望遠鏡拿過來!”

    邊上一個護兵拿過一個望遠鏡。這望遠鏡是用特別司專門用水晶片磨的,清晰度比一般望遠鏡高得多。鄭司楚拿起來看了看,忽然皺起了眉。宣鳴雷道:“鄭兄,讓我也看看吧。”

    鄭司楚道:“宣兄,你快看看,這火光似乎有點不同尋常。”

    宣鳴雷一時不明白他說的“不同尋常”是什麽意思,拿過來一看,失聲道:“咦!並沒有燒到北軍陣中!”

    從東平城裏,是看不出火光和東陽城的距離的,但鄭司楚和宣鳴雷是在江麵上,而且大江有點彎度,他們現在的位置其實是靠近北邊,從這兒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一線火光隻在東平城外圍燃成一線,並沒能連片燃起。宣鳴雷道:“鄧帥難道這次做好了防火措施麽?”

    鄭司楚本來還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聽宣鳴雷也這麽說,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宣鳴雷將望遠鏡還給他,卻見他心不在焉地接過來,手卻在發顫,問道:“鄭兄,有什麽不對?”

    鄭司楚的嘴唇翕動了兩下,低聲道:“隻怕,餘帥是中計了!”

    餘成功這條計策,好是好,但鄭司楚當時就覺得他有點一廂情願,對最壞的情形沒有料足。他本來擔心裘一鳴得到的其實是一份假的布防圖,但布防圖卻是真的,北軍確實是主攻天水,所以後來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可是從如今情形看來,詐降計並沒能得手,隻怕五羊水軍已陷入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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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鳴雷聽他這般說,便道:“恐怕是。鄧帥吃過一次火攻的苦頭,這一次哪會如此輕易就上當了。”

    詐降計的火攻是第一波攻擊,如果不能得手,後續攻擊將會艱難許多,但也並不能改變大局,畢竟南軍實力要遠強於北軍。可是鄭司楚仍是極其不安,小聲道:“宣兄,你對鄧帥了解很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鄧帥持重,不喜行險。不過,兵法無常理,如果有必要,他也會行險。”

    確實。鄧滄瀾並不愛行險,可是這一次他將自己的弱點袒露在外,定然是行險出奇計了。鄭司楚皺起了眉,喃喃道:“我隻怕,餘帥不是他的對手。”

    先前覺得鄧滄瀾可能要一敗塗地時,宣鳴雷心中幾乎站到了北軍一方,此時卻有點不以為然,說道:“豈有此理。以倍於北軍的實力,怎麽可能會不是對手?無非損失會更大一些罷了。”

    “鄧帥敢於行此險計,他一定有他的底氣,這一點我們都不曾考慮到。”鄭司楚說著,又道:“宣兄,讓諸軍放緩速度,我們先在這兒看看再說。”

    他們是跟隨那支北軍水軍而行,本不須在江上與之決戰,所以本來就不能靠得太近,現在速度也不是很快。聽鄭司楚這般說,宣鳴雷想了想道:“也好,隻是不能耽擱太久了。”

    傳令下去諸軍暫停前進,宣鳴雷又問道:“鄭兄,就算我們在這兒觀戰,也是無濟於事啊。你要看到什麽時候?”

    鄭司楚仍在拿著望遠鏡看著,卻不迴答,隻是把望遠鏡拿過來道:“你看看,談兄和崔兄已經衝上去了,可是戰況有點奇怪。”

    宣鳴雷道:“老談和老崔可不是易與之輩,他們慣打硬仗,你擔心什麽。”話雖這麽說,他仍是接過望遠鏡看了看。才看了片刻,他就“咦”了一聲,低聲道:“老談和老崔是啃上硬骨頭了!”

    從望遠鏡中看出,大江上靠南邊檣櫓如雲,大小戰艦已壓在了東陽城的南門外,但東陽城的北軍水軍卻巋然不動,並未出來迎敵。可是奇怪的是,那些南軍戰艦雖然聲勢極大,陣形絲毫不亂,前進得卻極為緩慢,一直在江中停頓不前。鄭司楚道:“難道鄧帥在江心打下木樁,阻住戰船麽?”

    在江心打木樁阻住敵艦,那是防守的要訣,餘成功也想到過這一點,先前詐降舟隊的另一個任務就是開路,談晚同和崔王祥也肯定會以水鬼開道,將水底木樁鋸倒。可是從望遠鏡中看去,南軍艦隊現在根本無法靠近北岸,不要說是登陸艦靠港了。宣鳴雷亦覺有點奇怪,說道:“大概是。可是老談和老崔難道不防鄧帥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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