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楚站住了:“不是你?”

    裘一鳴咽了口唾沫,低低道:“鄭將軍,大前天我來林宅找你接頭,但一到,便見你跳上屋頂與人交手,有軍官在追你,我不敢造次,這兩次一直找不到機會。今天本想是個好機會,可我把他誤當成是你了,剛跟著他來到這裏想要叫住,從邊上忽然衝出了三個人來,正是那天和你交過手的。他們下手好狠,我剛才還以為鄭將軍你遭了不測,差點急得吐血。”

    是那些想要劫持鄧小姐的那些人?

    鄭司楚隻覺心頭一陣陰寒。那些人想要劫持鄧小姐,可計劃被自己破壞了,鄭司楚本以為他們知難而退,沒想到這些人折了一個同伴,居然會來找自己晦氣泄憤,結果害死了嚴四保父子。

    這些人真是狄複組麽?狄複組現在已是再造共和的一支力量,本來鄭司楚也覺得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何況宣鳴雷也是狄複組中人。可狄複組竟會如此毒辣,他們加入再造共和,絕非是件好事。鄭司楚心頭亦似在滴血。那天自己和嚴青柳換了身衣服,兩人外貌又是一模一樣,那些人肯定和裘一鳴一樣,誤把嚴青柳認作了自己。他低低歎了口氣,小聲道:“先別管這些了,你得到了什麽情報?”

    裘一鳴眼中一亮,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小聲道:“是北軍的布防圖,鄭將軍。”

    鄭司楚險些要驚叫起來。裘一鳴居然得到了北軍的布防圖?那麽說來,鄧帥的下一步舉措,都將在己方掌握之中了。雖然嚴四保父子的死讓鄭司楚心中有點傷心,可現在他隻想大笑一下了。裘一鳴果然不負重托,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報,現在事不宜遲,趁著東陽城裏那晚會正開得熱鬧,正是脫身的良機,連以前設想好的一番做作都多餘了。他接過紙包放進懷裏,看了看周圍,小聲道:“好,我們立刻迴去,接應就在城外。”

    鄭司楚話音剛落,一邊傳來了一個喊聲:“嚴青楊!嚴青楊!”卻是施國強的聲音,聽聲音,邊上還有不少人。裘一鳴一怔,鄭司楚暗暗叫苦,小聲道:“你先走,我隨後見機就來。”

    現在離演奏大曲的時候還早,天知道施國強為什麽這時候還要趕過來。本來鄭司楚已經打好了主意,可這般一來這如意算盤便打不響了。好在自己要脫身總有機會,就算拖到晚會散場,趁著人潮湧動,到時脫身也不遲,倒是裘一鳴在東陽城潛伏了這許久,不能在最後關頭失風。

    他走出小巷,正看見施國強在外麵東張西望,邊上卻是林先生和好幾個仆傭跟隨。施國強一見鄭司楚,忙走過來道:“嚴青楊。”

    鄭司楚不知他們要做什麽,施國強倒是一臉同情,小聲道:“林公也聽得了你的不幸,他怕你想不開,來安慰你幾句。嚴青楊,你別太傷心了。”

    施國強見鄭司楚在父親和弟弟遇難的地方徘徊不去,定是傷心過度,便溫言安慰。鄭司楚此時卻哪有傷心之意,可在施國強麵前也不能不裝出傷心的樣子,垂著頭走了過去,反正自己是個啞巴,什麽話都不用說。林先生見這嚴青楊垂頭喪氣地走來,心中亦有點惻然,忖道:“他家人遭了這等大難,本來不該再讓他登台了,唉,隻能再勉強他一下吧。”見鄭司楚過來,林先生歎了口氣道:“青楊老弟,我聽國強說了,令尊和令弟的不幸真讓人歎息,你還能登台麽?”

    演奏那套大曲,笛子的份量很是吃重,這嚴青楊的笛技比樂班中原有的兩個笛手都要高明,若是他傷心過度,演奏不了,對林先生來說實是遺憾之至,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鄭司楚點了點頭,隻是“嗯”了一聲。林先生又歎了口氣,說道:“國強,你帶青楊老弟坐到我邊上來吧,省得受了風寒。”

    林先生是一片好意,鄭司楚卻是不住叫苦。可到了這時候,總不能掉頭就逃,他又是個啞巴的身份,想謝絕都不成。施國強見他神情恍惚,更是同情,小聲道:“老弟,傷心於事無補,現在還是節哀。放心吧,你的大仇,有朝一日定能得報。”

    隻能再應付一陣了。鄭司楚心裏暗暗歎了口氣。好在裘一鳴的情報已在自己身上,隨時都可以脫身。

    看著鄭司楚隨林先生離去,裘一鳴也在暗暗叫苦。本來馬上就可以走人,偏生又出了這等差子,現在隻能自己先走。他心思倒也沉穩,等林先生他們走遠了,這才走出了胡同。哪知剛走出來,身邊忽然聽得有人喝道:“是什麽人?站住!”

    這聲音來得突然,裘一鳴驚得頓時失色,卻見迎麵有幾個騎馬的士兵正向這兒走來。這幾個士兵卻不是衛戍的軍服,而是正規軍人,當先一個年輕軍官背後插著兩支短槍,正看著自己。裘一鳴忙站住了,說道:“軍爺,我是路過這兒的。”

    這年輕軍官正是陸明夷。三天前,陸明夷受命去林宅保護鄧小姐,結果出了這麽件事。陸明夷已然懷疑林先生宅中定有內奸,可是向鄧帥稟報,鄧帥卻顯得不以為意,反要他不必多管。這一天蔣鼎新加派人手巡邏,衝鋒弓隊也被分派了任務。陸明夷現在是衝鋒弓隊的總隊長,本來不必親自巡邏,可是他心中對此事仍然放不下。他對晚會沒什麽興趣,便召集了幾個士卒與自己一同巡邏。名謂巡邏,他最關注的其實仍是林宅。聽得林宅中有兩個仆傭被殺了,雖然旁人不懷疑,他卻疑心更重,特地去看了嚴四保與嚴青柳的屍身。待見到這兩人是被高手所殺,他更是生疑,無論如何都要來出事的地方看看,裘一鳴運氣也當真不好,恰恰撞上了他。

    陸明夷走上前來,跳下馬,喝道:“你是什麽人?把戶名冊給我看看。”

    裘一鳴潛入東陽城,身邊自然帶著偽造的戶名冊。這戶名冊若與總冊一對,馬上就能看出破綻,可現在這軍官自然不可能去對總冊,因此裘一鳴也並不驚慌,從懷裏掏出戶名冊道:“軍爺,請看。”

    陸明夷翻了翻,這份戶名冊偽造得天衣無縫,看上去是看不出破綻來的。但他已然生疑,哪肯輕易放過,一邊翻著,一邊道:“你叫裘一鳴,做了七年機工,是麽?”

    這份偽造的戶名冊上,裘一鳴是一個機房的機工。之江省盛產蠶桑,機房極多,東陽城的機工少說也有五六千。裘一鳴道:“是啊。”

    陸明夷笑了笑,將戶名冊還給了他道:“你不愛看晚會麽?”

    裘一鳴見他一臉平和,暗自鬆了口氣,陪笑道:“是啊,軍爺,我不愛熱鬧……”

    他話未說完,陸明夷雙手一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雙手一翻,那份戶名冊也落到了地上。裘一鳴猝不及防,兩掌被他翻了過來,隻覺手腕亦是一陣鑽心地疼痛,驚叫道:“軍爺……”

    陸明夷喝道:“你不是機工,到底是什麽人?”

    裘一鳴雖然冒稱機工,卻不知道他是怎麽看破自己的,隻怕他是在詐自己,叫道:“軍爺,我真是機工啊。”

    陸明夷冷笑道:“機工的食指上,應該會有一道凹陷之痕,你這手卻全無異樣,反是關節處生繭,這是常年握刀之手,你不肯說實話的話,隨我迴去對戶名總冊。”

    原來陸明夷方才見裘一鳴來接戶名冊時,手背指關節處也是老繭。他母親當初便是當機工的,知道機工之手必須靈巧過人,又經常浸在熱水中,不太可能會在指背磨出老繭來,而機工因為天天要握著機頭,捋著絲線,食指處都會有一道絲線勒出的細痕,就算不做機工了,兩三年裏亦褪不了。他翻過裘一鳴的手掌,見他雙手食指皆無凹痕,就知道此人絕非機工。

    裘一鳴心頭一涼。若是去對總冊,馬上穿幫。他是飛鐵的師弟,本領不下師兄,見陸明夷看破了自己,人突然一躍而起,雙足猛地向陸明夷蹬去。陸明夷卻也沒料到此人本領竟會如此之高,若再抓著他雙手不放,裘一鳴兩腳正踢中他前心,隻怕會被他踢得閉過氣去,雙手一下放開了裘一鳴,兩臂在前心一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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