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末將看過,竟是從林先生家中那仆傭阿七臉上剝下。這些人如此殘忍陰毒,隻怕所謀非小,請大帥下令,對林宅嚴加盤查。”

    鄧滄瀾看了看他,慢慢道:“陸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此事倒不必過慮,此人既然能相救小女,定然與刺客並非一路,他既不願露麵,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豈有此事!陸明夷幾乎要叫出聲來。不論那人是不是救了鄧小姐,這人的麵目實在大成問題,怎麽能這般輕輕放過?但他聽鄧滄瀾這般說了,也不敢多嘴,隻是道:“是,末將遵命。”

    “陸將軍,今晚辛苦你了,早點迴去安歇吧。”

    看著陸明夷離去,鄧滄瀾卻隱入了沉思。

    看來,大統製這道擢賢令著實下得及時。他本覺南軍人才濟濟,北軍中卻頗顯暮氣,但看起來,北軍裏也並沒有才士,在這非常時刻,更需不拘一格地提拔使用。

    這少年軍官才具非凡,堪當大用。他想著。

    鄧滄瀾想著的時候,可娜夫人卻也沒睡,正聽著女兒說著方才之事。如果陸明夷能夠聽到,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鄧小姐說她被嚇傻了,什麽都不知道,事實上,就算鄧小姐措手不及,被刺客擒住提上屋頂,她其實都一清二楚。

    可娜夫人聽著女兒低聲說著,一直沉默不語。今晚之事,誰也沒料到,雖然她早就聽得有人會來行刺,想的更是自己。畢竟,自己才是丈夫的智囊,而且是大統製之妹,女兒到底隻是丈夫的義女,如果要要挾鄧滄瀾,自己是更好的目標,所以林先生殷勤來請,她自己沒去,隻讓女兒成行。隻是連她也沒想到,這些刺客居然會饑不擇食,居然對女兒也下手了。

    “是那個笛師的兄弟麽?”

    鄧小姐點了點頭,低聲道:“他們相貌一般無二,肯定是。”如果陸明夷聽到了,更會大吃一驚。陸明夷有過目不忘之能,鄧小姐卻也有此能,連席上隻見過一眼的一個笛師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娜夫人喃喃道:“這人,隻怕有八成就是南軍的細作了。隻是他為什麽會救你?”

    鄧小姐道:“女兒也不知。媽,”她猶豫了一下,又道:“抓住他後,能跟阿爹說,看在他救過我,不要難為他麽?”

    可娜夫人笑道:“阿容,你的心腸也真好。他救你,隻怕另有圖謀。”

    鄧小姐搖了搖頭:“我又不是什麽要緊人物,他能有什麽圖謀?隻怕這人也頗具惻隱之心……”

    可娜夫人打斷了她的話道:“小丫頭,你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他既然有所圖謀而來,哪會為了一點惻隱之心救你。”她說到這兒,見鄧小姐有點失望,心中終是不忍,小聲道:“阿容,你放心吧,阿爹現在不會對付他的。”

    鄧小姐吃了一驚:“不會對付他?”她的眼裏閃爍了兩下,想說什麽,卻也沒說,可娜夫人道:“阿容,這事可是至關重要,你千萬不要走漏了風聲,不能跟別人說。”

    鄧小姐道:“是,我知道了。反間計。”

    母親隻是一句話,但鄧小姐已刹時明白過來了。可娜夫人撫了她的頭發一下,微笑道:“阿容,你確是聰明。”

    這個和自己並無血緣關係的女兒,心思之靈敏,活脫脫就是一個小號的自己。可娜夫人想著,站起身道:“阿容,你早點睡吧,也好壓壓驚。”

    走出了女兒的房間,可娜夫人走到了書房裏。站在門口,她沉了沉氣,小聲道:“滄瀾。”

    “可娜。”

    門開了,鄧滄瀾將妻子迎了進去。待她一坐下,鄧滄瀾便道:“怎麽樣,阿容發現了什麽沒有?”

    “是林宅那個笛師的兄弟。”

    鄧滄瀾歎了口氣,喃喃道:“果然是這人。”

    現在南北交鋒,表麵上不禁平民往來,但鄧滄瀾哪會不防南軍細作趁此而來?每次有人渡江北上,他都下令對新來之人暗中嚴加察看,嚴四保這一家三口雖然並沒受筇持別關注,卻也並非漠然處之。可娜夫人道:“這人有如此膽色,當真不凡,真不用管他?”

    鄧滄瀾笑道:“細作細作,細處而作,難成大局。此人縱有膽色,畢竟隻是個細作罷了。對了,阿容怎麽樣了?”

    “她沒什麽,倒是說那個叫陸明夷的軍官很有才幹,讓你多多關注,此人應能大用,但這人野心不小。”

    鄧滄瀾道:“野心麽?軍人要的就是野心,若無野心,終將一事無成。”

    可娜夫人聽丈夫話中頗有感慨,眼睛看向案頭的一尊木雕馬匹,小聲道:“也對。唉,滄瀾,其實你的野心也太小了點。”

    鄧滄瀾苦笑了一下:“生性如此,你我夫妻多年,難道還不知道麽?”

    野心對一個軍人來說,實是一柄兩刃劍。鄧滄瀾明白,大統製雖是自己的妻舅,但這麽多年來對自己信任有加,最關鍵的隻怕就是因為自己沒什麽野心。如果野心太大,便如利刃時刻在心,旁人定要生忌。可娜夫人暗歎了口氣道:“也對。滄瀾,你也早點歇息吧,反正香餌已經拋出去了,就等他們上鉤。”

    他們夫妻二人歇下的時候,鄧小姐卻仍然未睡,她想的仍是那個在屋頂上截住了刺客的人。

    這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麵,但她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不是相貌,而是身形,以及動作。她雖然不曾習武,但自幼就在軍中,軍人練武不知看過了多少,那個人出手之際總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施正。

    就是先前帶走王真川的那身份不明之人。那個施正雖然長相平淡無奇,年紀也有四十來歲了,但最後當船上火起,他冒險來救自己時,眼神裏流露出的卻哪裏是個中年市儈模樣?分明英華內斂,豪邁挺秀。可是,施正與今晚這人相貌卻完全不同,她又實在搞不明白。

    這兩人會是一個人麽?一個人的眼神怎麽也騙不了人,就算相貌不同。難道這人有一種任意改變容貌的方法?如果母親和父親知道了這個人曾經兩次潛入己方,一定會對這人的膽色大加忌憚,甚至可能拚著反間計不成也要除掉這人以絕後患。鄧小姐不知為什麽,總是不希望他受到傷害,因此她並沒有向母親說出自己的懷疑。隻是把這件事瞞過了父母後,她還是茫然。

    這個人應該已經見過第二次了,可是他的真實麵目到是怎樣的?他到底是誰?鄧小姐想著,第一次覺得心頭如此空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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