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摩千風剛發出馬鞍鏢,眼邊卻聽破空之聲,心知又有人向自己施放暗箭。他長槍一舉,一下將射來的箭撥落,正待再次攻上前去,哪知眼前忽地一暗,卻是陸明夷衝了過來。

    那箭正是王離射出。王離腿上受傷,打馬已慢了許多,但他手臂無傷,抬手便是一箭。夜摩千風沒想到陸明夷一直隻守不攻,突然卻攻上前來,挺槍正待迎擊,耳旁忽地又是一聲銳響,左肩猛然一痛,已中了一箭。

    這一箭仍是王離射出。這一次王離用的卻不是連珠箭。連珠箭雖快,但勁力終嫌不足,因為王離是將衝鋒弓拉圓了才又射出一箭。這一箭乃是滿弦射出,速度更快,夜摩千風又要全神貫注迎擊陸明夷,再躲不過。他肩頭中箭,左臂一下手去了力量,長槍也險些脫手,陸明夷出槍卻也極快,左手槍一下搭住他的槍尖,右手槍忽地向他刺來。夜摩千風左肩受傷,但右臂猛一用力,他右手比陸明夷的左手力大,兩人都是單臂使槍,陸明夷左手槍壓不倒他的槍,被他一下挑開,夜摩千風正待趁勢再陸明夷的右手槍也格開,哪知陸明夷右手槍忽地一縮,夜摩千風格了個空。

    二段寸手槍!

    夜摩千風並不曾練成二段寸手槍,但他也見過這路槍術。隻是他不曾想到,有人竟能單手使出二段寸手槍來,心知不妙,卻聽身後有人怒喝一聲,一個人打馬疾衝上前,挺槍擊向陸明夷的右手槍。

    這人正是鐵騎營左營官穀可放。他與右營官夜摩王佐是夜摩千風左右手。夜摩王佐是夜摩千風的族弟,穀可放雖非夜摩族人,但交情亦稱莫逆,見夜摩千風遇險,不顧一切便衝了上來。穀可放的槍術亦極是了得,這一槍手發先至,陸明夷的二段寸手槍雖然快,但他撲上來更快,一槍正中陸明夷的槍尖。陸明夷被這一槍震得渾身一顫,心道:“天水軍果然英雄!”但他右手槍被破,左手槍忽地一顫,亦是一縮一伸,仍向夜摩千風刺來。夜摩千風哪想到陸明夷左右手都能單手使出二段寸手槍,這一槍再沒穀可放救護,一槍正中他的右肩。這一下他左右肩齊傷,長槍再不能握在手中,人也翻身摔下馬鞍。

    夜摩千風落馬,一邊的夜摩王佐見勢大驚,一槍擋開與他對敵那人的長槍,打馬直衝過來。他們都知道大勢已去,就算現在夜摩千風不被敵將刺死,也僅僅多活片刻而已,仍是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救他。夜摩王佐和穀可放兩人在天水軍稱人鬼二槍,兩人聯手,威力倍增,但陸明夷雙槍在手,兩人齊攻,仍是戰不下他,三騎馬隻是不住打轉。正在這時,鄧滄瀾厲聲喝道:“天水軍的弟兄們,夜摩千風落馬,你們還要死鬥不息麽?”

    他這一聲唿喝,鐵騎營大半都緩了緩。不僅僅是鄧滄瀾所說的“夜摩千風落馬”這句話,而是他說的乃是“天水軍的弟兄”。此時王離還著幾個衝鋒弓隊騎兵過來,夜摩王佐和穀可放麵如死灰,心知再無迴天之力,兩人對視了一眼,穀可放高聲道:“天水軍弟兄,停手吧。”

    再鬥下去,隻是任人宰割罷了。他們雖然鬥誌不衰,卻也覺毫無意義。聽得左右營官都這麽說,鐵騎營士兵紛紛帶住馬,不再惡鬥。夜摩千風在地上見他們停了手,支撐著爬起來,高聲道:“鄧帥,此事皆是我一人主張,弟兄無辜,有罪都加我一人吧。”

    穀可放與夜摩王佐二人扔下長槍,齊齊下馬,站到夜摩千風兩側。這命令一層層傳下去,正與水軍惡戰的天水軍也終於退去,不再去搶奪船隻了。雖然在陸上對水軍大占上風,但那些大型戰艦都已被許靖持控製,他們一共隻不過搶奪了兩艘月級戰船,逃走的不過四五百人,加上戰死了千餘人,剩下三千多人雖然認輸不戰,但陣形還是不亂。

    鄧滄瀾看著這支天水軍,眼中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天水軍實是難得的強兵,本來在他計劃中會在南征時委以重任,誰知南征尚未開始,竟會形成這等局麵。他沉聲對邊上的護兵道:“傳令下去,將天水軍收監關押,清點死者,傷者抬醫營救治。”

    那護兵看了看場中夜摩千風三人,小聲道:“鄧帥,這三人呢?”

    “先行關押,給他們治傷,不要虐待他們。”

    說完,鄧滄瀾也不再理夜摩千風,打馬向碼頭上走去。他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先前去碼頭點收句羅戰船的傅雁書和李繼源二人。傅雁書是自己的得意門生,李繼源則是句羅來的客將,這兩人若有三長兩短,那就怪不得自己要殺夜摩千風泄憤了。

    待他到得江邊,見傅雁書身上無傷,上前繳令。見傅雁書無恙,鄧滄瀾鬆了口氣,道:“雁書,你沒事吧?”

    傅雁書眉宇緊皺,行了一禮道:“迴鄧帥,小將無事,但水軍傷亡隻怕已逾千人。”

    水軍並不長於陸上作戰,傅雁書身邊的兵力也不占優勢,能堅持成這樣,已是他能力過人了。但敗終是敗,這一戰水軍終不能算勝了。看傅雁書痛苦成這樣,鄧滄瀾心裏也不好受,低聲道:“雁書,這事非你之過,不要多想了。”

    傅雁書猛地抬起頭道:“鄧帥,中軍許靖持,延誤軍機,任由叛軍逃竄,請鄧帥責罰他!”

    他本來交待得清楚,一旦天水軍奪了船,戰艦上的舷炮就向岸上開火,寧可將被奪之船擊沉也不能讓他們逃走,但許靖持最終卻沒有開炮。鄧滄瀾歎道:“這不怪他,是我發號,下令他不得開炮。”

    傅雁書一怔,叫道:“為什麽?”

    鄧滄瀾低聲道:“雁書,這不是區區一戰,而是這事情的背後實在非同小可。若我對天水軍毫不留情,天水省還能有迴來的希望麽?”

    傅雁書又是一怔。一瞬間,他已明白了鄧滄瀾的用意。夜摩千風當然不可能沒來由就嘩變了,他定然是接到了天水省的命令,這也說明天水省已然叛反。但天水省作為一個軍區,也不可能鐵板一塊,很有可能還會有人心存觀望。如果在此地毫不留情地施以辣手將夜摩千風一軍斬盡殺絕,更有可能是讓天水省那些心存觀望的軍隊同仇敵愾,徹底與己為敵。對夜摩千風留情,其實是為了留下再次策反天水省的餘地。他低下頭,低低道:“鄧帥,我懂了。”

    鄧滄瀾看了看江麵,歎道:“這件事實是我失察之過,一切罪責,都由我來承擔。雁書,將來你要記住,一時一地的得失,有時並不能決定一切。”

    “是。”

    傅雁書隻道鄧滄瀾說的是眼前之事,心道:“難道大統製會因為此事將鄧帥革職?應該不會吧。”他卻不知鄧滄瀾想到的很多年前,帝國覆滅前夕的事。當時,也和現在一樣,中原大地中分南北,當時鄧滄瀾也身屬北方。那個時候北方有一支強絕天下的地軍團,百戰百勝,但人心卻已向共和,就算地軍團勝仗再多,也已無濟於事。當初鄧滄瀾就是看清了這天下大勢,最終決定倒戈,而這也是決定了那一次南北分裂時期的結束。這一次,南北又將分裂了,隻是這天下大勢又將如何?

    鄧滄瀾越發迷惘。江風吹來,浪濤之聲有如金鼓,越來越響。他眼前,仿佛看到了即將到來的那一場馬上將中原大地席卷而去的烽火。

    共和二十三年四月一日,就在北軍南征在即之時,駐紮在東平城中的五千天水軍突然在統領夜摩千風帶領下嘩變,意圖奪船西歸。由於東平水軍的力阻,此計破滅,夜摩千風被生擒,天水軍悉數收監關押。雖然對南征軍來,隻是損失了八百餘水軍和五千天水軍,但對士氣的打擊卻是極大。更讓北方沮喪的是,重鎮天水省公然舉旗,宣布加入再造共和一方。一時間,南征軍中各部士卒離心,大統製下令對各部進行緊急清查,以防再有類似事件,而這使得南征之議也無期限押後。鄧滄瀾因為此事受到大統製嚴厲責備,但並未受到處罰,而是要他對諸軍進行清洗後,繼續南征。

    四月七日,奉命前來押送戰船的句羅使臣元宗緒一行從陸路返迴句羅。行程中,元宗緒與隨行小將李繼源有過一番密談。從帝國時期開始,句羅就是中原屬國,當中原成為共和國後,句羅一樣自認藩屬。但現在中原已分裂為南北兩方,究竟還要不要奉行以前的政策,亦是元宗緒此行的一個目的。李繼源認為,雖然現在北方仍然占據優勢,但看情形,這優勢正在逐漸消退,反是南方蒸蒸日上,因此句羅王務必要做好準備。

    這是元宗緒和李繼源的密談,無第三人知情。而這時的東平諸軍正忙著清洗奸細。戰後檢點,有功有過,除了鄧滄瀾因為失察而導致這場事變受責,傅雁書卻因為當機立斷,守住戰船而受嘉獎。同被嘉獎的還有在此戰中威武不能屈的東平陸戰隊下將軍聶長鬆和大放異彩的昌都軍區衝鋒弓隊。衝鋒弓隊總隊官徐鴻漸受表彰,三個百戶同時晉升一級,成為騎驍。尤其是原第三百戶陸明夷,因為手擒叛首夜摩千風,原本的三隊升為二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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