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箭步已上了甲板。此時甲板上已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桅杆上那盞號燈被江風吹得不住晃動,給桅杆頂上添了個金黃色的光圈。鄭司楚快步走到舵艙,卻見裏麵施國強坐在舵手邊,兩人正在閑聊。一見鄭司楚急匆匆過來,施國強倒吃了一驚,站起來道:“施先生,您怎麽還過來?”

    鄭司楚道:“現在的船的方向不對,怎麽又迴東陽去了?”

    施國強苦笑道:“這個啊,鄧小姐說她有件要緊東西拉在那邊了,非要拿過來不可。好在就在碼頭上,耽擱不了多少時候,施先生您去歇息吧。”

    鄧小姐也許正是如此說的吧?鄭司楚道:“施管家,即刻轉舵,我有急事非得去東平城不可!”

    施國強聽他說得如此急迫,心頭亦是一沉,忖道:“糟糕,這兩人居然打架了。”隻是這施先生不過一介小小商人,哪有鄧小姐重要?他心想你也不至於會有什麽人命關天的大事,不過臉上還是陪著笑道:“施先生,現在已經轉向了,再轉迴來也麻煩,還是請施先生海涵,去艙中歇息吧,打個盹就到了。”

    鄭司楚聽他不肯,手一縮,手指已觸到袖中的如意鉤。施國強不知內情,不肯聽自己的,他也早已料到。施國強對自己頗有周到,他也不想對這人動粗,但現在不動粗已然不成。

    施管家,對不住了。他想著,正待拔出如意鉤,身後突然響起了鄧小姐的聲音:“施先生原來有急事啊?施管家,那還是施先生的事要緊,我那東西過後讓人帶來也一般。”

    鄧小姐的聲音輕柔溫和,但鄭司楚卻如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她居然還敢當麵出來!鄭司楚猛地一轉身,卻見鄧小姐和兩個侍女笑吟吟地站在舵艙口。見鄭司楚轉過身,鄧小姐行了一禮道:“施先生,真對不住,我不知道您有急事。”

    她是真的看破了自己麽?鄭司楚反倒一陣茫然。本以為鄧小姐看破自己,定然會有一番惡鬥,但她卻輕描淡寫地就過去了。鄧小姐這等溫文爾雅,他也隻得還了一禮道:“那多謝鄧小姐。”

    施國強一聽鄧小姐發話,心道:“真是大小姐,想到哪兒就是哪兒,唉。”先前鄧小姐親自過來,說要迴東陽城取拉下的東西,他是老大不樂意,但也不得不從。沒想到這施先生一說,鄧小姐從善如流,馬上便又改了主意,他道:“那老周,轉向吧。”

    待船重新轉向,鄧小姐這才抿嘴一笑,又向鄭司楚行了一禮道:“施先生,給您添了麻煩,對不住得很。”

    鄭司楚越發茫然。難道鄧小姐真的隻是為了去東陽城拿件拉下的東西麽?還是另有圖謀?他對這個少女竟然已隱隱有了點畏懼之心,還了一禮道:“哪裏話。實在是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耽擱不得,請鄧小姐原諒。”

    施國強聽他們兩人在那兒客氣,肚子裏卻是一股子沒好氣,忖道:“你們客客氣氣,我卻要累個半死。多耽擱這一陣,今晚迴家隻怕天都要亮了。哎喲,萬一到了東平城,鄧小姐又說要去東陽城拿東西,那該怎麽辦?”

    鄧小姐見船重又轉向,也不說什麽,隻是向鄭司楚道:“那施先生,我迴艙歇息了。”

    鄭司楚見她真個要迴去了,臉上仍是不動聲色:“多謝鄧小姐。”心裏卻不住揣測,鄧小姐的真意究竟是什麽?是沒看破自己呢?還是明白己方二人都非易與之輩,動起武來她這一邊人雖多亦無濟於事?不管鄧小姐真意如何,現在這船終究是又往東平方向開了。他不敢再離開,等鄧小姐一走,便大馬金刀地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道:“施管家,這船請不要進東平城碼頭,開到城外停下吧。”

    施國強一怔,道:“城外?”

    東平城外當然也有可以下船的地方,但那地方不是碼頭,隻是一片灘塗而已。鄭司楚點了點頭道:“正是。”

    施國強到了這時也有點火了,叫道:“施先生……”他正想說那地方又不是碼頭,萬一這船擱了淺怎麽辦?哪知他話還沒說話,鄭司楚手一抖,抽出袖中的如意鉤,“突”地一聲在板壁上紮了個眼,道:“施管家,您的腦袋應該沒這板壁硬吧?”

    施國強見這施正突然間似變了個人,哪還有半點猥瑣市儈,坐在那兒氣宇軒昂,心不由一沉,肚裏不住口叫道:“糟了!原來這施正竟是強人!”隻是這施正兇器在手,而且出手之快之狠,他是做夢都夢想不到,隻輕輕一紮,厚厚的板壁便已紮透,自己的腦袋可沒這麽硬。他苦著臉道:“是,是。”

    鄭司楚再不敢怠慢,坐在舵艙中押著施國強和那舵手。現在是二月,江風甚緊,吹的是東北風,若是順流而下,這船也定然會駛向東平城外。他在舵艙裏看著船隻不住向西南邊而去,那地方正是上迴自己一家坐螺舟登岸的地方,心知那舵手並沒有出花樣,便手一縮,將如意鉤收迴袖中。施國強在一邊看著他,再不敢和他搭話,鄭司楚卻知道他定然在肚裏將自己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不過隻要施國強不輕舉妄動,他亦不想傷人。照這速度,後半夜便能安抵南岸。雖然出了種種意外,但這一趟仍是出奇地順利。

    他正想著下一步,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炮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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