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虛心歎道:“吉人自有天相,司楚,你別多想了。”

    剛辭別陳虛心,鄭司楚和陳敏思兩人迴到展示廳那邊,有個工友過來稟報,說年景順將軍前來。

    一聽得年景順過來,鄭司楚連忙迎了出去。雖然父親說過,年景順隻能當下屬,不能當朋友了,但在鄭司楚心中,年景順這個自幼就在一塊兒玩的朋友總是難以忘懷,雖然鄭夫人遇刺,年景順亦是難辭其咎。

    年景順過來,也是前來探望鄭夫人的傷情的。他帶了些補品過來,說是對創口有好處。寒暄了一陣,年景順便要告辭走了,鄭司楚送了出去。本來也有那種如意車可坐,但他們都隻想走走。隻是兩人並肩走時,卻又覺得無話可說。

    遠處,燈火燦爛,光映暮天,但這裏卻顯得如此冷清。走了一程,年景順突然道:“司楚。”

    鄭司楚抬起頭看了看他道:“阿順,怎麽了?”

    “你……你能原諒我麽?”

    鄭司楚想也沒想道:“這又不能怪你。”但一說出口便知說錯了。年景順根本沒說要原諒他什麽,自己卻不假思索就說出口來,可見自己心裏仍是將此事記得牢牢的,等如承認自己認為是年景順害得自己母親受傷。果然,年景順的臉一下沉了下來,囁嚅道:“那時……那時我真不知道。”

    那時年景順隻怕真個認為,背叛大統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惡行吧。鄭司楚心頭一疼,因為他也知道,其實自己心裏實在沒辦法原諒年景順。他道:“阿順,等會兒你要去哪兒玩?”

    這已是故意把話題扯開了。年景順哪會不知鄭司楚的心思,他苦笑了一下道:“迴軍營。”

    “迴軍營?今天可是十五啊。”

    年景順道:“北軍的下一波攻勢很快就會發動了。鶴翎兄昨天還發來急報,要我們做好準備。”

    七天將中排名第四的高鶴翎現在在主持南安城的守禦。雖然上一次他擊退了東平陸戰隊的圍城,但那實在算不得勝利,誰都知道,那一次因為鄧滄瀾的水軍已被擊退,使得東平陸戰隊孤掌難鳴,而南安城卻是準備已久。但這一次北軍再次南下,就將是一次勢在必得的攻擊,南安城雖是堅城,想要守禦,實在難比登天了。鄭司楚道:“高兄有什麽好主意麽?”

    年景順又苦笑了一下道:“雖說事緩從恆,事急從權,勢強用正,勢弱用奇,但誰都不是神仙,如果北軍真個要取南安城,根本守不住,鶴翎也隻有盡人事而已。”

    鄭司楚沒有說話。他現在雖然有“水戰第一”之號,但他其實更長於陸戰,這些當然比誰都清楚。他道:“高兄既然知道,他為什麽不迴來?”

    年景順道:“他怎麽迴來?先前一戰,他已經成為南安城的救星了。要是他退迴來,高世乾隻怕當場就要上吊,而南安城連一守之力都沒有了。”

    鄭司楚歎了口氣。“名將”之號,有時也是個連累,鄧滄瀾敗北,同樣也是被這稱號所累。高鶴翎看來是準備堅持到最後一刻了,當然他也寄希望於五羊城派出的援軍。如果有五羊城赴援南安城,那堅守南安城並不是不可能的。隻是這樣一來,鄧滄瀾毫無疑問又將從水軍趁虛而入。鄧滄瀾不是那種一敗就一蹶不振的人,何況,他手下還有傅雁書那種天才。上一次,傅雁書在絕境之中還將崔王祥擋了如此之久,鄭司楚亦大為咋舌,連宣鳴雷都說過,那傅驢子確實在他之上。這一次鄧滄瀾卷土重來,如果五羊城分兵赴援南安城,就會重陷各個擊破的困境。

    要守五羊城,就必須保住南安城。但要保住南安城,五羊城又要守不住了。這等兩難之事,年景順看來亦為之手足無措。鄭司楚道:“增援南安城,看來勢在必行。也不要太沒信心,水軍堅守,應該也不是不可能的。”

    年景順道:“我這迴來也是想問問,舷炮的事有眉目了麽?”

    共和軍的舷炮之利,年景順雖是陸軍亦有耳聞。如果五羊水軍沒有舷炮,雙方水軍交戰,五羊城一方肯定要落於下風。鄭司楚道:“現在很有進展,隻是,要實用,還需要時間。聽姨父說,在工藝上還有點欠缺。”

    年景順聽他這麽一說,臉色又是一沉,歎道:“連陳司長都覺得麻煩,那是真沒辦法了。”

    鄭司楚道:“我姨父說,若能找到玄蓋一脈的人相助,成功的希望會大許多。阿順,你知道這玄蓋一脈麽?”

    年景順本在走著,聽鄭司楚說到這兒,他突然站住了,道:“玄蓋?大滌玄蓋?”

    一聽年景順說出“大滌玄蓋”四字,鄭司楚大生希望,也站住了道:“是啊,你知道?”

    年景順皺了皺眉道:“我好像聽過這四個字。是哪兒呢?”他伸手彈了彈前額,卻一臉頹然,看來還想不起來。鄭司楚急道:“阿順,你再想想,是哪兒聽來的?”

    年景順將手指按在了眉宇間,喃喃道:“在哪兒?哪兒?”突然他眼裏一亮,叫道:“王真川!”

    鄭司楚呆了呆,道:“他是玄蓋一脈?”

    “沒錯,就是他。”年景順眼裏也開始發亮,“他也叫王靖川。此人家境豪富,是個公子哥,就是喜歡在家打鐵。”

    鄭司楚吃了一驚,道:“還有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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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景順道:“他家本來就是開刀鋪的,鑄的刀很出名,不過王真川愛打鐵,卻不為鍛刀,而是設計種種玩具,構思很巧。大概是玩物喪誌,所以到他這一代,刀鋪生意差了不少,品質也不比以前了,可是他做出來的東西卻和陳司長的可一爭短長。那時我認識了他,問他為什麽又叫靖川又叫真川,他說王靖川是他本名,真川是他的法統之名,因為是真字輩。”

    鄭司楚又是一驚:“泰極真虛,他輩份比我姨父還高?幾歲了?”

    “泰極真虛”四字,乃是法統上清丹鼎派的排行,陳虛心還俗前名叫虛心子,便是“虛”字輩。如果王真川是“真”字輩,那比陳虛心還要高一輩。年景順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年紀不算大,比我們隻大了兩三歲而已。他說他是大滌玄蓋一脈的最後一個傳人了。”

    鄭司楚沒想到居然這麽巧,能夠得知玄蓋一脈的下落。他又驚又喜,叫道:“這人在哪兒?”

    “東平城。”

    這三個字一出,鄭司楚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不過想來也是,那大滌玄蓋洞天就在之江省,王真川這最後一個門人多半也是在東平城裏。他想了想,又道:“阿順,你把他具體住址告訴我。”

    年景順道:“他是我那年去東平城偶爾結識的。你難道要去找他?”

    鄭司楚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這一天年景順迴去後,鄭司楚一宿未眠。第二天一早,他便去見父親了。鄭昭此時已接管了五羊城政務,天天忙得不可開交,鄭司楚等候了大半天才見到父親。一見鄭司楚進來,鄭昭便笑了笑道:“司楚,有什麽事麽?”

    鄭司楚走上前來,低聲道:“父親,我想去東平一次。”

    一聽這話,鄭昭也吃了一驚,喝道:“你瘋了?好容易逃出來,難道你要自投羅網?”

    鄭司楚將陳虛心要找玄蓋一脈門人的事說了,鄭昭聽完了,問道:“那為什麽不讓別人去?你自己去,太危險了。”

    鄭司楚道:“我已打聽過,現在東平城的封鎖不像當初那樣嚴密,城中駐滿了從各地增援來的部隊,要混進去並不難。何況,當初他們就不是為了抓我,我沒和幾個人朝過相。”

    鄭昭道:“那也不必你自己去。萬一你碰到了認識的人呢?”

    鄭司楚道:“我也想過了,可以請姨父給我再做兩張人皮麵具。”

    鄭昭喃喃道:“你倒是打算得很周詳。”

    對鄭司楚的能力,鄭昭其實很有信心。但鄭司楚這樣混入東平城,作為一個父親,他當真不放心。鄭司楚生怕父親還不同意,便道:“父親,這人未必肯來,如果不得已,我想用強。若是旁人,隻怕還辦不成。”

    鄭昭道:“他若不願來,你就把他綁來麽?”這話聽著似是譏諷,但鄭昭心知可能性很大。那王真川身為富戶,很有可能不願來五羊城,說不定真要用強。說到用強,不論從心計還是本領來說,鄭司楚都是上上之選,讓他去,成功的指望很高。他看著鄭司楚,眼裏有些怔忡,鄭司楚正被父親看得有點發毛,鄭昭忽道:“司楚,你去那兒,還是為了……”

    鄭司楚心頭一震,忖道:“父親看出來了?”卻聽鄭昭接道:“你那幾匹飛羽吧。”鄭司楚暗自舒了口氣,點點頭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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