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東平水軍陣中,傅雁書還在仔細觀察著鐵腳木鵝的動向。

    鐵腳木鵝本是開河時為測試河床深度用的工具,鄧滄瀾為了對付五羊水軍的螺舟,將其改製了一下,將這鐵腳木鵝遍布水軍營陣的水底。傅雁書生怕敵人的螺舟仍有漏網的,指揮各部水兵以小舟巡視。因為事先測試過多次,若是尋常大魚碰到了,也隻是微微一晃,但螺舟比什麽魚都要大得多,木鵝晃動的程度要大得多,十分明顯。看了一整圈,仍然未見有異樣,這才確定真個隻有一艘螺舟衝了進來。

    他巡視完畢,這才迴去繳令。上了鄧滄瀾座艦,五羊水軍的艦隊也已退去,出擊的諸舟督正在繳令。傅雁書向鄧滄瀾行了一禮道:“鄧帥,雁書繳令。”

    鄧滄瀾道:“深水雷建功了?”

    傅雁書道:“是。”

    深水雷亦是鄧滄瀾親自下令,新近造出來的,本來他多少對其有點擔心,可實戰證明,深水雷確是螺舟的克星。當初他對鄧帥下令研製這種對付螺舟的戰具還有點不解,因為螺舟是共和軍的獨得之秘,造出深水雷,難道想要對付自己不成?當時鄧滄瀾對他說,天下萬事萬物,都是相生相克,不能有一樣獨大。螺舟橫行水底,若是無敵,共實對自己亦無好處,因為敵人可能也會造出這種戰具。自己能搶先擁有,未雨綢繆,總比臨渴掘井要好。這話是前兩年說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應驗了。

    現在,大概就大統製是天下無敵,一人獨大吧。傅雁書突然有點自嘲地想著。

    雖然破解了敵人的一次攻勢,鄧滄瀾仍然有點不悅,沉聲道:“雁書,將敵軍的死屍收了,派個人送迴去,讓他們入土安葬吧。”

    傅雁書沒說什麽,隻是道:“是。”

    送還敵人的死屍,這是鄧滄瀾的仁心,但談晚同接到了北軍使者送來的那些死屍時,眼裏都要噴出火來。壓下心頭怒火,打發走了北軍使者,他迴到了營中。

    現在水軍營裏,鄭司楚、宣鳴雷和崔王祥這三個水軍主要將領都已聚在一起。這一步已告失敗,但計策仍要執行,必須盡快想出補救措施。但北軍的水營守得真如鐵桶一般,水底不能去,難道隻有動用飛艇隊麽?隻是飛艇隊已是用在了誘敵計中,如果現在動用飛艇,肯定會招致鄧滄瀾懷疑,這一步是成了,上一次卻要前功盡棄。他們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鄭司楚之計,一環扣一環,這一步無法執行,到時下一步也就執行不下去了。他們想了半天,仍然沒有個好主意。倒是宣鳴雷說北軍有了能在水底炸開的炸雷,就算用螺舟隊去硬攻,這迴也定然有去無迴,反而讓五羊水軍的最後反抗手段也用不出來。

    “大概隻有用鐵來造螺舟才行了。”

    宣鳴雷說完了,這樣感歎一聲。但用鐵來造螺舟,以現在的工藝,根本達不到,大家都知道這隻是句氣話。待商討到天已擦黑,宣鳴雷忽然一擊掌,喝道:“水底潛行不成,那就從水麵硬幹!”

    鄭司楚道:“怎麽硬幹法?你沒衝到他們陣中,他們的舷炮就把你打成篩子樣了。”

    “假如迫使他們不動用舷炮呢?”

    談晚同詫道:“他們怎麽會不用舷炮?今日我們不敢太過逼近,要靠近了,他們準會萬炮齊發。”

    宣鳴雷嘿嘿一笑道:“那是你要用戰艦攻擊。假如是去向他們接舷單挑?”

    這話一出,鄭司楚也吃了一驚。水軍作戰,固然也有接舷短兵相接的,但那種情況相當少,往往是戰到不可開交之時。崔王祥道:“他們會接受麽?”

    “傅驢子心高氣傲,鄧帥也有點假道學,我用快艦衝陣,他們覺得用舷炮勝之不武,肯定不屑於動用舷炮。我隻消衝到他們陣中,並不是真個要和他們白刃接戰。”

    談晚同正待說這怎麽行,鄭司楚卻沉吟道:“也許,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宣兄,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宣鳴雷露齒一笑道:“你去?鄭兄,不是看不起你,你去了隻會礙手礙腳。”

    現在鄭司楚在跳板上練習已經相當熟練,其實也不會太礙手礙腳。但他是定下全局之計之人,談晚同也道:“鄭兄,你不要去了,還是我和宣兄去吧。”

    這樣去搦陣單挑,就算不死,被活捉的可能也很大。宣鳴雷道:“你們都不必去。我去,他會覺得我是走投無路,想要孤注一擲,你們去了,反而讓鄧帥多疑。”

    鄭司楚知道宣鳴雷說的亦是實話。他點了點頭道:“隻是,宣兄,若你被他們捉住了,怎麽辦?”

    宣鳴雷又是一笑道:“不會被捉住的。”

    談晚同和崔王祥看向宣鳴雷的眼神一下充滿了敬意。鄭司楚的意思,其實是宣鳴雷若被活捉,萬一經不起拷問,將此計交代出來,那五羊城就真個再沒有分毫勝機了。而宣鳴雷所說,卻是自己寧死也不會被人活捉。隻是他要逃歸的可能性太微乎其微了,所以他可以說是必死無疑。鄭司楚心裏不由苦笑,忖道:“我不想動用死士,可看樣子,宣兄仍然要不得不充當一迴死士。”

    宣鳴雷還怕鄭司楚要阻攔,對談晚同道:“談兄,你去征集一些敢死之士。不過也要向他們說明,鄧帥不是個小人,到時應該不會向他們留難的。”

    宣鳴雷的意思,他們都懂。當宣鳴雷覺得逃不出來,在敵軍陣中自盡,另外那些士兵鄧滄瀾應該不會留難,會放他們迴來的。但這樣其實就是說,宣鳴雷自己已做好了必死的決心。鄭司楚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站起來道:“宣兄……”

    宣鳴雷道:“我意已定,不用多說了,今晚我要早點歇息,有什麽話,明天等我出發時再說吧。”

    他已出言逐客,談晚同和崔王祥對他更加敬佩,齊齊站起來,向他行了一禮道:“宣兄,天下豪士,以君為首。”

    水天三傑中,紀岑已經戰死。本來三人以談晚同為首,但現在他二人已將宣鳴雷補入了三傑之中,且甘願奉宣鳴雷為首——隻要宣鳴雷能迴來的話。

    七月三日,申時正。

    隨著一聲號炮,五羊水軍又有十餘艘戰艦駛出駐港。對於五羊城這種騷擾,東平水軍也已慣了,兵來將擋,東平水軍也派出了十餘艘迎戰。

    肯定還是老樣子,保持在射程之外不敢進前,隻想誘敵。隻消不進,封鎖住港口,便是東平水軍勝利。東平水軍出擊的諸舟督都這麽想著。但這一次卻有點不同,五羊水軍雖然停在了射程外,其中卻開出了一艘月級快船。這快船的帆上,一邊寫著“以待”兩字,另一邊寫著“師尊”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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