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鳴雷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天下承平日久,沙建侯又不知兵,看來真的有點不知輕重。如果自己處在沙建侯的位置上,不會讓雪級戰艦充當運糧船的,頂多一半一半,一半滿員水兵護航,另一半運糧,其餘就征用漁船來運輸。兵船護送首批糧船經過了這段最危險的水域,再返迴來護送後者。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五羊城的伏擊也隻能消滅一半,而海靖省足可發出第二撥補給,那時再由戰艦護航,就算要損失一半,補給任務也能圓滿完成,鄧帥的艦隊亦不會有絕糧之虞。

    沙建侯真不知兵!

    宣鳴雷腦海中這句話剛浮上來,卻突然有點不安。沙建侯確實不知兵,但鄧帥和傅驢子卻不是不知兵之人,他們難道不防這一手,任由沙建侯獨自承擔這樣的重任麽?

    在鄧帥麵前,誰也不敢說實力強。

    他想起了自己對鄭司楚說過的這句話來。他是鄧滄瀾的得意門生,鄧滄瀾的本領他自是最清楚,同樣,鄧帥也很清楚自己的本領。五羊城會伏擊補給船,鄧帥絕對不可能不加防備。假如來的這支並不是海靖城的補給船,而是鄧帥派出的護航隊,他們的真正任務是來搜捕自己這支伏擊隊,那該如何是好?

    想到此處,宣鳴雷隻覺背後冒起了一股寒意。雖然豔陽在天,照得人都要出汗,可他卻一瞬間如墜冰水。他轉身對身邊的傳令兵道:“立刻向紀將軍發號,要他小心,一旦衝鋒時對方不逃開,那就是護航隊,千萬要小心!”

    就算是護航隊,這一戰也是在所難免,因為跟在他們後麵的就必然是真正的補給船。宣鳴雷圓睜雙眼,等那傳令兵打下旗語,又道:“密切注意指天礁上的哨兵動向,看那兄弟有什麽最新情況通知。”

    海上航行,最先看到的是帆尖,靠得近了才能看到船體,因為據說這世界是個球,大海則是貼在這球上的水,所以遠處的船靠近時,仿佛是從海底升起來的。現在指天礁上的哨兵能看到對方,這兒卻看不到船影,那對方也肯定不曾發現伏擊隊,所以不管怎麽說,己方還是以逸待勞,占了地利。過了一陣,瞭望台上的士兵又叫道:“指天礁有報,對方船隊後方,又有一支船隊。”

    果然!宣鳴雷暗暗歎了口氣。鄧帥果然不會不做防備。他向傳令兵道:“通知紀將軍,讓過前方,伏擊後方。”

    現在己方船隊隱身在礁後,敵明我暗,這個優勢尚不能輕易放棄。算定了敵人前麵的船隊是護航戰艦,就放過他們,攻擊後方的補給船才是。不等那傳令兵發旗語,紀岑座艦上的傳令兵已打過了旗語了。

    “放過前隊,攻擊後隊。”

    與宣鳴雷要通知他的一般無二。看到紀岑打來的旗語,宣鳴雷不由舒了口氣,輕聲道:“這小子,果然也有兩把刷子。”

    五羊城七天將中的水天三傑,果然名下無虛,紀岑看到了指天礁上發來的最新情況,同樣猜到了這一點。宣鳴雷信心大增,忖道:“雖然崔王祥還沒到,我們的實力不如他們,但打破補給船就是完成任務。等他們的前隊發覺後隊遇襲,轉頭攻擊,崔王祥也該到了。”

    同樣是二十艘雪級戰艦,但己方以逸待勞,到時打破了補給船後,士兵也必然高漲,對方卻縱然交戰取勝亦無濟於事,肯定無心戀戰,這一戰的勝券,己方已穩穩在握了。宣鳴雷放下望遠鏡,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手剛摸到銀酒壺,還是放開了。

    雖然喝上一口酒並無大礙,但現在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這酒還是等凱旋的時候再喝吧。他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兄弟們,馬上就要上了!”

    縱然沒有喝酒,宣鳴雷隻覺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一場實戰,這一戰,“宣鳴雷”的名號必將響徹海上!

    敵方的前隊已緩緩通過了這一帶,一切依然平靜如常,豔陽高照,海風不起,水波粼粼。就在這前隊剛通過的時候,傅雁書放下了望遠鏡,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欺敵之策,已經成功了一半。

    鳴雷,你上當了,這迴你的性命大概也要丟在了這裏。

    雖然這樣想,傅雁書心中卻有些不悅。自己和宣鳴雷沒什麽交情,宣鳴雷對自己也是妒忌更多一些,但他知道,自己和這個同門之間,同樣都有著對對方的敬意。雖然現宣鳴雷已經加入了五羊城一方,成了自己的敵人,但這分敬意卻絲毫未減。

    在軍校的紙上演習,自己占上風的時候多,但實戰是不是這樣卻還未得而知。五羊城要伏擊補給船,宣鳴雷當仁不讓,肯定會在出擊之列。他深知自己和老師都是謹慎之人,向不行險,而自己卻是要從他這個根深蒂固的概念下手。

    前方的二十艘雪級戰艦,不折不扣是海靖省開出的補給船,後方的二十艘才是護航隊。這與兵法上所雲正好相了個反,兵法上說護航當承擔開路之責,但眼下行駛在一條從東向西流動的洋流之下,如果護航隊在前,當五羊城艦隊攻擊後方時,前方再轉頭便要耗費不少時間。而護航隊在後方,就算前方的補給船遭到攻擊,後方仍可及時趕上。縱然現在看不到叛軍行蹤,但他可以肯定,以宣鳴雷之能,鐵定會在這裏設伏,因此行險讓補給船在前,自己在後押陣。

    馬上,這片平靜的海域就要刀兵四起,血染海水了。他沉聲對左右道:“褪下炮衣,裝填子藥,時刻準備!”

    共和二十二年六月三日,午後。

    風平浪靜。

    但這是暴風雨即將來臨之前的平靜。

    北軍前後隊之間,保持著一千步左右的距離。當後隊抵達這片海域時,幾個礁島後麵同時出現了一片帆影。

    五羊城伏擊隊出擊!

    時為午後三刻。

    伏擊隊出擊的戰艦是十三艘。雖然少於敵方,但由於來得突然,一時間似乎將海麵都壓得沉了下去。

    宣鳴雷位於紀岑左翼,攻的是敵人前方,紀岑攻的是後方。因為洋流是從東向西,敵人船隊排成一字仍在前進,他們從一側攻其首尾,敵方想逃都來不及。

    當船衝出去時,宣鳴雷已能想像出對方驚慌失措,紛紛轉舵想要逃竄的景像了。然而船剛駛出,他心頭卻升起了一片陰雲。

    對方的船隻並沒有驚慌,反倒迎了上來。他見到這樣子,心裏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扭頭看去。

    現在,敵人的前隊已經通過這片海域。按他的估計,那支護航隊見補給船遇襲,定會掉頭迴來救援,可是那支船隊卻似不曾發覺後方的異動,仍是全速前行。

    這是怎麽迴事?

    他的疑慮隻是極快地閃了一下,馬上就像挨了當頭一棒。

    肯定是傅驢子!上了傅驢子的當了!

    宣鳴雷幾乎要叫出聲來,臉登時變得煞白。敵人的前隊才是補給船,現在自己要攻擊的,卻是真正的護航隊!一瞬間他就想明白了此中關鍵,也知道設下此計的,十有九成便是傅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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