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好天氣。

    發出羽書,胡繼棠的心中也似乎放下了一塊巨石。這幾天的天氣都很好,很是幹燥。這樣的天,利於火攻,不論是對哪一方而言。對處於弱勢的五德營來說,火攻也是他們最可能采取的戰術,上一次畢煒失敗,同樣起始於五德營以飛行機的火攻,因此胡繼棠此番特別注重這一點。西原上秋風多半會刮北風,前一陣風向是吹向東南的,胡繼棠極為擔心五德營故技重施,嚴令各營嚴防火燭,加倍防範。這幾天,風勢已轉向西南了,接下來幾天飛艇正好可以升空,他也可以放心一些了。五德營在楚都城外堅壁清野,一方麵使得先前共和軍搶收五德營種下穀物的計劃落空,卻也使得共和軍一方不必再擔心五德營前來燒營。他已下令輜重營將帶來的神威炮和飛艇都準備起來,這樣過幾天大統製的迴令抵達,立刻就能投入戰場。

    與五德營的戰事,馬上就要進入尾聲了,隻是與西原各部的戰事卻即將拉開帷幕。胡繼棠心中實在高興不起來,畢竟大統製天衣無縫的計劃最終還是未克全功。不過,對於遠征軍來說,這僅僅是稍許多費一些事罷了,並不能改變戰局的走向。斷腕名將胡繼棠,平倭島,克西原,自古以來,有誰的武功能有如此之盛?就算當年帝國軍奉為神明的軍聖那庭天,哪裏能與我相比?

    胡繼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喚過了親兵,讓他熱一壺酒來。胡繼棠酒癮不小,不過飲酒極為克製,每日飲酒從不超過一壺之量。今天因為與畢煒和方若水議事,後來又斟酌詞句給大統製發羽書,一直未曾喝過,現在準備在睡前喝上一小壺。

    酒很快就燙了端上來了,廚子還給他炒了一份羊肝。他喝了兩口,正覺躊躇滿誌之事,耳畔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聲音是從西邊傳來的。胡繼棠一怔,一下站起,喝道:“來人!”

    親兵應聲而入,胡繼棠道:“快去查探,出什麽事了?”

    他現在最擔心的,仍是仆固部。方若水也說過,仆固部已有軍心浮動之跡。畢竟,讓他們與以往關係不錯的五德營交戰,這些直腸子的胡人全都不甚樂意。不過這到底隻是疥癬之疾,取下五德營後,馬上就要對付阿史那部,那時隻怕不必動員,仆固部就會爭先恐後地衝上去了。

    那親兵剛走不久,又有一個親兵進來稟道:“胡將軍,方將軍派人前來通報。”

    遠征軍五萬,加上兩萬仆固部,連營足有二三裏之廣,如果是方才那親兵,不可能迴來得如此之快。胡繼棠一怔,心道:“難道真是仆固部嘩變了?”根據戰前細作的匯報,仆固部上下都對思然可汗極為愛戴,隻消思然可汗在中軍,仆固部眾私底下再有不滿也不會有異動。就算有五德營的細作在營中挑撥,胡繼棠到時隻消讓思然可汗前去彈壓,定然藥到病除。

    他起身走出營帳,腦海中已飛快地轉過了好幾個念頭。剛出帳門,卻見一匹馬飛馳而來,馬上騎者到了近前,翻身下馬,行了個禮道:“稟胡將軍,方將軍有報,五德營方才發兵出城,奇襲我軍。”

    胡繼棠不由怔了怔。他想過好多種可能,最覺得不可能的就是五德營出擊。五德營一共不過四千餘兵力,不到共和軍的十分之一。他們堅守城池,就算動用飛艇和巨炮,楚都城總也能堅守一陣,一旦出擊,他們卻已喪失了防守之利。他道:“仆固部有異動麽?”

    那傳令兵道:“適才尚無異樣。”

    聽得不是仆固部嘩變,胡繼棠登時放下心來。他道:“速速迴稟方將軍,不必擔心中軍。”

    胡繼棠領兵,從來不敢大意,即使是這一次占了絕對的優勢,他也下令中軍士兵晚上休息,一半人不得解甲。穿著甲胄睡覺當然不舒服,對這一條命令那些士兵暗地裏隻怕也在罵自己不通人情,但現在卻顯出奇效來了。即使方若水的前鋒措手不及,被五德營的奇襲突破,到了這裏也有嚴陣以待的中軍迎著他們。

    五德營的目的,無疑是兩個,一是搶奪思然可汗,二是擊毀共和軍輜重。不過,即使五德營投入了所有兵力,就真能達成這兩個目的麽?

    胡繼棠淡淡地笑了笑。

    當突然聽得中軍官盛文彥稟報,說楚都城裏殺出了一支人馬時,馬上就要衝擊共和軍陣營了,方若水心中隻是詫異,而不是驚恐。

    五德營是想幹什麽?

    盛文彥是方若水的老部下,見方若水的樣子便知道上將軍心中的疑慮。他小聲道:“方將軍,要不要分兵去監視仆固部?”

    方若水帶領的共和軍前鋒有一萬人,加上兩萬仆固眾,就算五德營傾其所有,連同依附他們的小部落一同殺過來,也不會有三萬之眾。隻是盛文彥心中對仆固部不無擔心,生怕會生變故。

    難道仆固眾已被五德營收買,要來個裏應外合?但這個念頭隻是轉了一下,就被方若水排除了。

    仆固眾有不穩的跡像,那是不假。但方若水已經注意到了這點,所以對仆固眾一直加倍關注,並沒有發現仆固眾有反戈一擊的意思。如果這一點都料錯了,那自己真不必為將了。五德營肯定是希望讓自己這樣去想,想讓自己分兵防守仆固眾,仆固部是胡人,五德營此番襲來的多半同樣是胡人。雖然他們不是一部的,但對於中原來的共和軍而言,在夜色裏根本分不清那些胡人的差別。如果仆固部與共和軍卷在一起,共和軍一定會莫辨敵我,這樣五德營便能突破共和軍前鋒,直取中軍,擊毀共和軍的輜重糧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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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是五德營的真正用意。

    方若水沉聲道:“不必,馬上派人去向失離大人和仆固次大人傳令,讓仆固部堅守陣地,不要妄動。”

    盛文彥答應一聲,轉聲傳令去了。方若水召集起親兵,有條不紊地一條條發令,指揮各部應戰。五德營這次出乎意料的突襲,定然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來的這支隊伍全然是些亡命之徒,倒是不能輕敵了。這些人自知走投無路,破罐子破摔,孤注一擲之下,隻怕共和軍傷亡也不會小。

    照方若水的本意,兵不厭詐固然是兵法中的不二法門,但堂堂之兵更難抵敵。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攻拔楚都城,然後挾餘勝之威討平定義、思然兩可汗,西原上剩下的小部眾不是望風歸降,就是望風而逃。隻是當他知道大統製已經對全局有了一個整體計劃時,他便不堅持自己的想法。

    大統製那是何等人物,當初的地軍團五德營,這個噩夢般的存在,最終也毀在了大統製的手上,現在自然也不會有意外發生。不過,隨著對楚都城的攻擊正式展開,大統製的計劃第一次出現意外,方若水心底又隱隱覺得以正兵決戰才更有效些。

    不管怎麽說,這些人到了這等絕境,居然還敢主動出擊,實在讓方若水咋舌。在一瞬間,方若水卻又想起了前幾年的朗月省一戰。那一戰,五德營的殘部在逃竄之時,遭自己伏擊。而自己聽了鄭司楚的求情,放掉了一半婦孺。他一直覺得自己是給了國務卿公子一個人情,而他在那時也實在有點難得的惻隱之心了。可是現在想來,當時反而是幸虧已放走一半,使得剩下的五德營兵無戰心,否則當時五德營絕望之下發出的最後反擊自己隻怕也難以承受,就和現在一樣。

    方若水領兵甚是嚴整,而他作為前鋒,同時已加倍小心,因此很快共和軍就結陣而待。可是不管他有多快,士兵還沒有完全集結起來時,營門處傳來了一聲巨響,一陣灰焰已衝天而起。有個號兵疾衝到方若水的中軍前,嘶聲叫道:“方將軍,匪軍已突破營門!”

    營門是第一道關口,本身就有重兵防守。雖然陣營的營門隻是些木柵,但在方若水想來,五德營的總兵力也比營兵守兵多不了多少,共和軍有防守之利,想守住一時半刻自是不在話下。隻消前鋒的中兵集結好後增援,五德營就隻能在營門外留下一堆屍體後狼狽而逃,沒想到營門說破就破,竟會如此之快。他哼了一聲,向一邊的盛文彥喝道:“吹號,抵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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