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會出這等事!這急轉直下的變化讓陳忠不覺一陣茫然。薛庭軒道:“那撒林呢?”

    “已被安多大人大義滅親,當場斬殺。”

    薛庭軒急道:“快帶我去看看!”

    等他們來到撒林來楚都城的住處,那裏已圍了不少人,其餘三部的族長也趕過來了,隻是他們不知出了什麽事。見薛庭軒和陳忠過來,這些人都迎了上來,見禮已畢,一幹人都走了進去。陳忠一進大廳,便聞到了一陣血腥氣,卻見大廳地上整整齊齊地躺了五六個人,幾個脫克茲部部眾麵色煞白地立在一邊,手無寸鐵,另一些卻手執兵器對著他們,一副剛火並過的模樣。見陳忠和薛庭軒進來,那些人都行了一禮,連這些被看守著的脫克茲部眾也行了一禮。這時安多又大聲說了幾句什麽,司徒鬱在一邊隨口譯道:“安多大人說,五德營與脫克茲部乃是一體,脫克茲部也唯有依靠五德營庇護才有今天,撒林不識時務,竟然忘恩負義,一是大違西原好男兒的法則,二來脫克茲部若今番做出這等不義之舉,必為人不齒,將來也不能獨存,因此他不惜大義滅親,將他除去。”

    西原的胡人向來性直,脫克茲撒林在四部中獨持離心之議,另三部對他實是頗有不齒之心,此時聽安多說得慷慨,不等陳忠和薛庭軒說話,他們已先行鼓噪起來,陳忠雖聽不懂,卻也明白定是在讚揚安多的深明大義。

    這變故雖然突然,實是大大有利於五德營,可是陳忠看著那幾具死屍,心中卻高興不起來。他看到其中有一具死屍正是那個笛子吹得很好的大胡子,這人死了還是雙眼圓睜,當真死不瞑目。這時薛庭軒歎道:“安多大人深明大義,實在令人敬佩。事已至此,多說亦是無益,撒林大人便安葬在楚都城外,對外間說是暴病而亡,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司徒鬱剛將這話譯完,便有人附和。另外三部自是覺得這樣處理沒什麽不妥,安多也不會反對。

    雖然出了這樣一件意外,但對於全局來說並沒有什麽大礙。脫克茲部本來就是個小部,能出之兵不過兩百餘人,實在微不足道。打發走了諸人,薛庭軒和陳忠、司徒鬱重迴帥府,又坐下商議了一陣,門外那傳令兵又稟道:“苑參謀到。”

    行軍參謀苑可珍,現在擔負的是楚都城修繕加固,以及工具、兵器製造之責。大戰在即,現在他忙得焦頭爛額,陳忠也已有好幾天沒見他了。見他匆匆進來,陳忠也站了起來道:“苑參謀。”

    苑可珍麵露喜色,向陳忠先行了一禮道:“陳老將軍。”便轉向薛庭軒道:“薛帥,成功了!”

    薛庭軒猛地站了起來,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亦現出喜色:“怎麽樣?”

    “三裏之內,精度已達六尺。”

    苑可珍精於計算,而這些陳忠一竅不通,他順口道:“什麽精度?”苑可珍還沒說,薛庭軒已道:“義父,你可還記得上次我們以飛行機轟炸畢煒軍營之事?”

    昔年帝國軍風軍團的飛行機能載兩人上天,但自從風軍團全軍覆沒,而發明飛行機的薛庭軒之父薛文亦生前也隻留下一些零碎資料,因此五德營雖然一直希望能夠重新把飛行機造出來,卻一直不能成功。隻是雖不能成功,卻也並非沒有進展,現在他們造出的飛行機可以載重六十餘斤。共和軍的火炮比五德營造出來的射程遠得多,但飛行機卻可以比任何炮彈飛得更遠。當幾年前共和軍遠征朗月省,攻破了五德營的天爐關時,當時的大帥陳星楚正是將幾架不能載人的飛行機裝滿了火藥,發向畢煒的中軍帳。隻是因為離得太遠,差了些距離,隻把畢煒嚇出了一身冷汗。到了西原,上一次畢煒來犯,薛庭軒派死間以犒軍為名,將一些磁石送到畢煒營中,這樣飛行機便能準確無誤地飛到,一戰見功。不過薛庭軒也知道那次一是靠不怕死的死間,二來不無僥幸,實是可一不可再,這一次共和軍肯定不會再上當了,因此讓苑可珍幹脆放棄了飛行機載人的研究,改成了隻裝載火藥,再就是提高精度。聽苑可珍說三裏之內精度已達六尺,那已相當高了,隻消共和軍的中軍設在離楚都城三裏之內,便可來個擊其首腦,將他們主將擊斃。

    陳忠前一陣一直在全力訓練奇兵,也沒關心別的,聽薛庭軒一番解釋,他暗自咋舌。當初五德營全盛時,廉字營統領廉百策是個箭術大高手,曾經在營中選了五十個箭術好手,專門以射雕弓偷襲敵方主將。不過,這種手段在對付視力不佳的蛇人時還有點用,後來與共和軍交戰時便基本上沒什麽用處。薛庭軒現在這個想法可以說與射雕弓一般無二,但威力卻比射雕弓強得太多了,說不定真能收到出奇製勝之效。他笑了笑道:“那就好,這迴讓畢胡子來得去不得。”

    苑可珍歎了口氣道:“陳老將軍,話雖如此說,但實際使用時還是不容易。因為人聚集一多,便會使得風向變化也多了,實際用時的精度多半不能有那麽多。而且,飛行機的速度畢竟遠不及炮彈,一旦敵人知道了這種武器,到時閃避也不是太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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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庭軒道:“天下事,沒有十全十美的,苑先生也不必自謙。共和叛賊自恃戰具精銳,我們要與他們正麵相抗不是對手,隻能出奇製勝。”

    “出奇製勝”四字,也確是兵法中的不二法門。陳忠想起了當初楚帥說過,行軍之道,奇計不可恃,但勢不如人時,也隻能行險出奇,因此五德營出兵,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即使敵人實力在己之上,也要想辦法分而製之,所以五德營全盛時縱不能說百戰百勝,也是勝多負少,就算偶有失利亦無損實力。不過,現在這種情形已不能對共和軍分而製之了,剩下的唯一辦法就是出奇製勝。司徒鬱的計策,自己的奇兵,以及苑可珍的飛行機,無一不是圍繞著這四個字。

    薛庭軒這小子的兵法,已經約略有當初楚帥之風了,可是陳忠心裏卻怎麽也不能將這個女婿兼義子和當年的楚帥重合在一起。即使兵法再像,這兩人的距離依然有如天壤。如果這一次五德營能夠再次獲勝,實力當一舉超越思然可汗,可以與定義可汗爭雄了,可是這還能是當年的五德營麽?

    陳忠心裏不禁茫然。同時,薛庭軒的心裏也有點茫然。

    風刀能夠安然迴來麽?

    陳忠的奇兵已如利刃發硎,苑可珍的研究也大有進展,同時在楚都城附近還發現了貯量不小的硝硫礦,火藥儲備相當充足,上天看來也在佑護楚都城,現在隻看風刀了。他從來沒讓自己這頭愛鷹飛出那麽遠過。這隻小小的蒼鶻還是他剛到西原時馴化的,這幾年與自己可謂朝夕相處,無片刻分離,簡直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份。上一次與畢煒鬥槍,若不是靠風刀突然間啄瞎了畢煒一隻眼睛,自己隻怕會落敗在畢煒槍下。

    風刀,你一定要迴來。五德營的一切,都係在你這小鳥身上了。他想著,雖然臉上仍是不動聲色,眼中終是露出了一絲焦慮。

    ……

    在楚都城正在分派布置之時,共和遠征軍中軍帳裏的胡繼棠也正在調兵遣將,開始了最後的攻擊。

    大統製設下的計劃,共分兩步。第一步是解決思然可汗,將仆固部作為前鋒,這一步在他設想中遠較直接攻擊五德營困難,沒想到卻出乎意料地順利。接下來的戰事,即使是從來不輕敵的胡繼棠,也覺得是順理成章,再無變化了。

    五德營的徹底覆滅,已成定局。

    對諸將的分派已畢,身邊有個親兵突然進來稟報道:“報胡元帥,畢將軍有書前來。”

    畢煒來信?胡繼棠心中有些詫異。難道自己有什麽未曾考慮周到的地方麽?他道:“送上來。”

    親兵將書信送上,胡繼棠拆開來看了看,卻見這封信中寫道:“書呈胡元帥繼棠公:煒按將令,已安抵商議之地,諸事無誤。賊軍至今尚無異動,煒恐其有奇兵突襲之舉,望胡帥萬不可大意。”

    畢煒自己上一次大意了,結果被五德營一舉擊破,這次反倒來勸告自己不要大意。胡繼棠心中暗笑,拿起一張信箋來便要寫封迴書。這次行軍,輜重大多由畢煒攜帶,在事先的計劃中,也是自己與方若水輕裝突進,畢煒從另一路兩路包抄,到楚都城下會合,這樣如鐵鉗合攏,一來防止五德營逃竄,二來也正是為了穩紮穩打,不讓敵軍能夠突襲。因為五德營若想突襲,已不可能集中力量突襲一路,不然會腹背受敵。而兵分兩路,各個偷襲,卻也超出了五德營的能力,所以說五德營會突襲,其實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不過畢煒這樣提醒也是他的好意,隻是畢煒向來以一往無前著稱,敗了一次後膽子卻小成這樣,恐怕是上次的敗仗折盡他的銳氣,自己讓他擔任殿後,看來也沒錯。這樣想好,他便提起筆來寫了封迴信,說了這一路現今的動向,讓親兵交給畢煒來使帶迴去。

    軍情萬變,隨時都會有意外發生。但無論什麽意外,現在都已無關緊要了。二十日之內,兩萬仆固部戰士與五萬共和軍將要兵臨楚都城下,要擔一點心的就是阿史那部會來增援楚都城。不過在胡繼棠心中,他更希望阿史那部能夠增援,因為讓仆固部當前鋒攻打楚都城,他們戰心不會太強,對阿史那部,他們才會使出全力,這樣阿史那部的增援豈但不能對楚都城有什麽實質性幫助,反而能讓自己一舉解決了西原兩大部族,當初定下的五年平西原的日程表,也一定能夠提前個兩年。

    胡繼棠正在給畢煒發信時,在一座帳裏,赫連突利也在昏暗的油燈下寫著一封信。在他案前的衣架上,立著一隻小小的蒼鶻,正在吞食著一條新鮮羊肉,正是薛庭軒的愛鷹風刀。

    赫連突利並不想寫這封信,因為他知道,楚都城裏的那個一手已殘的少年元帥,並不比不遠處營帳裏共和軍那個斷腕元帥可靠多少,換句話說,這兩人同樣是仆固的敵人。可是局勢就是如此糾結錯亂,自己明明知道薛庭軒對仆固部不懷好意,卻又不得不去配合他的步驟,否則自己再沒有半分翻盤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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