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大順朝,對於一些大戶人家來說,主母入府,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多半都是會被老爺收房的,除非老爺實在是沒有那個意思。這樣做主要是為了保證主母在家裏的地位,因為男人納妾在這個時代天經地義,那麽,與其納別人來跟主母爭寵,莫不如把自己最信得過的丫鬟送過去,這樣還能起到監管的作用。


    可是陸夫人卻不這麽想,她這人到是寧願不認識的女人入府爭寵,大不了來一個她收拾一個,敢動她的領地她殺罰絕不手軟。但自己的丫鬟卻不行,她覺著惡心。之前陸通判提過一次要將那丫頭收房,她沒幹,還冷落了那丫頭一陣子,甚至想過把她送出府去。可那丫頭也的確是會隱藏,也會來事兒,一個勁兒地向她討好,慢慢的那事兒也就算了,卻沒想到,兩人根本就是早有預謀,出趕遠門而已,竟然就在這船上就行起苟且之事來。


    陸夫人是越想越生氣,氣得砰砰砰地用力抓打甲板。


    鳳羽珩一邊往她這邊走,一邊從空間裏調了幾塊點心,用小盤子托在手裏,待走近之後輕聲道:“陸夫人莫動心火,小心傷了身子。”然後把那一盤小點心遞上前,再道:“我家少夫人知道夫人愛吃這些點心,特地叫奴婢再拿過來一些。”


    陸夫人一愣,詫異地扭頭看了鳳羽珩一眼,再瞅瞅她手裏的點心,不解地問:“你家少夫人?是誰啊?誰說我喜歡吃這種東西?我從來不吃點心,最討厭的就是吃點心!”


    “咦?”鳳羽珩麵露詫異之色,“是通判大人說的呀!白天的時候我們給少爺和少夫人送點心,被陸通判看到,他說是夫人您愛吃,就想跟我們買一些。我家少夫人念他愛妻心切,特地送了一盤子給他端走了呀!”


    “什麽?”陸夫人聽得咬牙切齒,“該死的,我什麽時候愛吃過點心了?從嫁給他的那日起他就知道我從不吃點心,我……”她猛地頓了一下,隨即麵目更加猙獰起來,“愛吃點心的是那個小賤蹄子,那賤蹄子最愛吃甜食,陸慶生是在為那賤蹄子討點心呢!”陸夫人越說越激動,一把將鳳羽珩手裏的點心給打掉,“滾開!把這惡心的東西拿遠一些。”一邊說一邊用腳去踹那落地的點心,幾下就全踹到江裏。


    鳳羽珩心中冷笑,果然啊果然,她特地用這點心試探陸夫人,如果真是愛吃,那正好借此機會與之接近。如果這陸夫人不愛吃,那就說明白天的點心擺明了是那丫頭嘴饞,她正好與之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對那丫鬟進行慘無人道的鄙視。


    “夫人千萬別激動,跟那種已經喂了魚蝦的人動氣不值得。”她一把將要起身去找陸通判算由帳的夫人又給壓了迴來,然後迎著對方怒目重歎了一聲,道:“也不怪夫人生氣,那丫頭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老爺身上。這樣的女子最是招人厭煩,動人之夫不說,動的還是自家夫人的,虧她還好意思伴在夫人身邊侍候,奴婢真是替夫人抱不平。”


    要不怎麽說,女人在受了這種委屈的時候,需要的其實不是一個理智的旁觀者去給她煲心靈雞湯,而是需要一個不理智的閨蜜與她一起咒罵那對惡男賤女。鳳羽珩成功地抓住了這陸夫人的心理,幾句話出口,立即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就見那陸夫人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她跟那些下人牽扯不清我都可以當做沒看見,但就是不可以動我的丈夫,外人動可以,就她不行,我會惡心。”


    這陸夫人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從她在娘家的時候那個丫鬟就一直侍候她,她待那丫鬟像姐妹一樣。一直說到她出嫁,那丫鬟哭著求她不要被扔下,她便帶著那丫鬟一起嫁進陸府。這種被姐妹背叛的感覺最是讓人絕望,陸夫人說:“怎麽就會有那種女人願意去給人做小?她不明白麽?寧願到小門小戶去當平民之妻,也不該到深宅大院去做富人之妾啊!妾還不如奴婢,奴婢隻要好好幹活就會得到主子賞識,有吃有穿有賞銀。可妾呢,就算是什麽都不做,隻要她存在,就會惹主母心煩,而主母心一煩,必拿她們撒氣。”


    鳳羽珩心中感歎,這陸夫人雖說個人形象不怎麽樣,個人素質修養也算不上好,但在這種事情上到是看得足夠清楚,分析得也的確到位。可惜,在這種年代,又有幾人能明白這番道理?


    她輕拍了拍陸夫人的手背,對她說:“夫人心思剔透,這番道理又豈是一個丫鬟能明白得了的。那丫頭自作自受,如今已被扔到江裏去喂魚,從今往後,夫人也就除了身邊一個隱患。”


    陸夫人冷哼一聲,“那到是。隻是可惜了,早知道有這麽一出,出門的時候就多帶個下人來。”她說到這裏,之前的氣總算也消了些,再看看鳳羽珩不由得疑惑道:“你這丫頭到是極明事理,也很是會陪主子說話。適才你說什麽少夫人,你們家少夫人是個?”


    鳳羽珩告訴她:“我們家少夫人就是當朝右相風大人的兒媳。”一說一邊歎了一聲,道:“同樣都是深宅大院兒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其實少夫人的日子過得也並不如外人看得那樣好。”


    這是籠絡人心的第二招,用同樣的苦難去兌換,患難見真情。


    果然,陸夫人生出無限興趣,但同時也對鳳羽珩口中的少夫人身份暗暗吃驚。


    右相,聽娘家人說過,當朝右相風擎一直處在中立的位置,明麵上誰也不幫,但實際上卻是與七皇子走得極近。那七皇子看似一個與世無爭的人,可這麽多年來,他即便不爭,該有的也沒有絲毫落下過。更何況,七皇子與九皇子是一母所養,根本就是一夥的。


    陸夫人的心思一轉,幾乎就跟鳳羽珩抱了同樣的打算。鳳羽珩借機接近是有著目的,她與之攀談,如今,也有了目的。隻是她心裏明白,娘家人並不怎麽願意多與本家端木一族接觸,也提醒過她,但她卻一心想著借端木家的勢力讓自己丈夫再攀一層樓,也讓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端木家的那點心思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雖然不得其精髓,卻也明白,北界,是跟九皇子這一枝唱著反調的。


    若是能從這丫頭口中打探一些內幕出來,此往北界一行,便更有了幾分把握。


    一想到這,她立即做出了一副願與之攀談之相,問著鳳羽珩道:“怎麽,你家少夫人過得也不好嗎?”


    鳳羽珩再歎一聲,半跪到甲板上,輕聲說:“按說奴婢背後議論主子也是不好的,但我也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自從隨著夫人到了端木家之後,眼瞅著少爺一個接一個地納妾進府,夫人終日以淚洗麵,心裏真是難受極了。”


    陸夫人心中暗喜,直到這丫頭年紀太小,還不懂事,自己也沒說幾句呢就能引得對方訴苦,這麽傻的孩子最適合套話。於是她趕緊又問道:“要這麽說,你家少夫人也是個苦命的。可轉她就算不能反抗,也不該終日以淚洗麵呀,至少得反擊,那些個小妾最是好收拾,即便打死了也算不了什麽。不過話又說話來,右相家的公子很好女色?”


    鳳羽珩樣子有些糾結,像是想說,又想是不想說,做為一個下人,她的表現必須得讓陸夫人覺得她是在為難。


    陸夫人趕緊勸說:“沒事的,你與我說說,我又不會告訴別人。唉,同樣都是可憐人,聽著你家少夫人的事,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我。”她說著,還抹了一把眼淚,又拉過鳳羽珩道:“你這丫頭也是可憐,小小年紀陪在主子身邊,偏偏主子又是不受寵的。”


    鳳羽珩麵上覆起一層心酸,作勢打開了心裏防線,也跟著抹起眼淚來:“陸夫人真是個好人,實不相瞞,我們家少爺何止是好女色,他簡直……簡直荒淫無度。少夫人在家裏輕則挨罵重則挨打,出來雖說還能給些麵子,可咱們當下人的都捏著把汗,千防萬防,就是防著少爺不知何時就又要發火。”


    陸夫人麵上感歎,心裏卻在尋思著,這右相堂堂正一品大員,卻沒想到,生出的兒子竟是這般模樣。這小丫頭做為主母的陪嫁,顯然知道得不少,如果能再套些話來就好了。可是眼下卻是不能再問,不然很容易事得其反。


    鳳羽珩盯著這陸夫人,對方心思被她猜了個通透。這樣才好,這樣才是她最根本的目的,若隻是自己一味的套近乎,這事能成的概率太低,她所需要的,是這陸夫人對她產生興趣,從而將兩人拉近距離這件事情的主動權,轉移到對方那裏去。


    她抹幹了臉上的眼淚,一偏頭,正好看到一個戴著頭巾薄紗罩麵的女子正在往忘川元飛那間雅廂走去。她挑唇輕笑,而後很快便又現了委屈表情,伸手指著雅廂的方向對陸夫人說:“夫人你看,少爺就是這麽的離不開女人。”


    陸夫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剛好看到那女子敲響了一間雅廂的門,一個年輕男人走了出來,那女子雙臂立即纏繞上去。


    鳳羽珩抽了抽鼻子:“我家少夫人還在雅廂裏呢,少爺怎麽可以這樣?”說話間便起了身,奔著雅廂就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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